她无法面对,将父亲置于死地的母亲,也不敢开口和母亲说话,生怕她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哪句话,改天就成了她父亲的催命符,或者成为悬在她父亲头顶的一把利刃。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这时候医生过来查房,说下午就给谢镜清动手术,开了一些药,让家属提前准备。
谢芷兰轻轻擦拭了眼泪,将药方接过来,就去楼下药房拿药。
她一走开,何姐就劝道:“镜清,芷兰大了,她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想见妈妈,就不见,没必要逼她。”
谢镜清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何姐,我是怕我这一劫过不了,她跟妈妈处好关系,以后也多个人拉拔她一下。”
何姐不赞成地道:“你也别尽想着把孩子托付给别人照顾,你要是不放心,就该自己多保重。她是你的女儿,这是你身上推卸不了的责任”
谢镜清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他这一辈子,唯有两个女儿,却都有所亏欠,前头那一个,已然连弥补都无法弥补,后头这一个,却是不能再被他牵连。
谢镜清让何姐帮他找了一份纸笔过来,草拟了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准备一会女儿回来,就让她照抄一份。
尚不知情的谢芷兰从药房里出来,刚准备回病房,就在楼梯口遇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的表姐,程攸宁。
程攸宁手里正拎着一盒糕点,像是来探病的,身上是八成新的蓝色衣裤,她的头发好像才修剪过,整齐服帖地贴在耳朵后面,整个人看起来采奕奕。
与谢芷兰此时的疲累.落魄形成巨大的反差。
谢芷兰不过是愣了一瞬,就准备走开,却被程攸宁喊住了,问她道:“芷兰,你怎么在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芷兰淡道:“不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攸宁伸手拦住了她,“等等,芷兰,是你爸爸在这住院吧?”
谢芷兰瞥了她一眼,就准备绕开,没想到程攸宁忽然从钱包里拿了两张崭新的十元纸币给她,一脸诚恳地望着她道:“芷兰,你现在也不容易,拿着吧!”
谢芷兰毫不犹疑地把钱接了过来,“谢谢表姐慷慨解囊。”她爸腿都断了,多二十块钱补充营养也好。
钱离手的那刻,程攸宁似乎愣了下,大概没想到谢芷兰会收。
旋即又语重心长地道:“芷兰,你不要和大姨置气,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心里无论何时,都是将你放在第一位的。她只不过是气你爸爸前头和她闹离婚,闹得那样坚决,所以做事冲动了些。”
直到这时候,谢芷兰才真正看了一眼程攸宁,轻声道:“程攸宁,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是她的女儿,总有那么多的借口和理由。你要是有心,以后就对她好点,她为你考虑的可比我多很多。”妈妈要是真为她考虑,就不会站出来揭发她的父亲,将父亲置于更艰难的境地。
她迫害父亲的时候,怕是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女儿的。
谢芷兰说完这句话,就径直回了病房,背对着父亲,将二十块钱交给了何姐,轻声道:“刚才程攸宁给的,不要白不要。”
何姐笑道:“你自己留着路上用,我先前还攒了些钱,我以后是靠森哥儿给养老的,也不用存钱。你放心,你爸的路费和营养,我都会妥帖安排好。”
谢芷兰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谢谢你,何姨!”这个时候,这个拯救.安慰女儿的角色本该是她的母亲扮演的,没有想到,却是陪伴了奶奶多年的何姨。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越发衬得,程攸宁说她在她妈妈心里是第一位的话,是个笑话一样。
谢镜清下午的手术还算顺利,9月22日一早,谢芷兰坐上了前往兰城的火车。
一个简单的小箱子,里头不过装了几身换洗衣服,和何姐给她收的一套被单被套,行李箱拎在手上轻飘飘的,可是谢芷兰却觉得,她的肩膀很沉,父亲让她誊抄的那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虽是父亲嘱咐,却仍旧让她在无形中,背负了很重的枷锁。
她走得静悄悄,除了谢镜清和何姐,并没有人知道,谢芷兰今天离开了京市。
谢家的消息,爱立很快就得知了。
谢芷兰到西北军区以后,多美姐姐给樊铎匀寄来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了事情的始末。
周六晚上,樊铎匀从单位回来,就把信拿给爱立看,和她道:“以前谢三叔,对我和姐姐多有照顾,姐姐的意思,是想让我也寄些钱过去。”
爱立点头,“这是应该的。”顿了一会又道:“虽然我恨他,但是也没到盼着人死的地步。”
樊铎匀揽过了爱立的肩膀,就听爱立轻声道:“他是对不起妈妈和我,却并没有对不起国家和人民,这场灾难,对于他来说,是不公平的。”
樊铎匀应道:“现在局部斗争有扩大化的趋势,9年带领我们去印尼.缅甸考察橡胶的热带作物研究院的院长和华南工业局的局长,最近也被批判了,这不是一个人的窘境,而是一个时代的窘境。”
夫妻俩人沉默了一会,彼此都感觉到了,人在苦难面前的渺小,爱立忽然道:“铎匀,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把钱拿出来救人吧!”
樊铎匀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这四年,他们也攒下了三四千块钱,夫妻俩人立即把各自存的通讯地址找了出来,又拿了一打信封,开始给下放在全国各地的故交写信,有樊铎匀的老领导,也有爱立以前的同事。
搞到夜里十点多,樊铎匀数了下信封,一共有二十个,和爱立道:“如果那边回信,能有音讯,我们就每个月寄十元过去,存折上的钱,也够寄两年的,再加上我们后面的工资,凑三年,应该没有问题。”
爱立道:“铎匀,我想起来,我还有两盒小金条。”
樊铎匀果断地摇头道:“不行,现在金条一律上交,如果走黑市的路,怕是会引火上身。”
爱立见他态度笃定,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叹道:“都说乱世黄金,这个时代,连黄金都没法用。”
樊铎匀安慰她道:“等以后市场能流通了,我们再拿出来。”
爱立点点头。
俩人都没有说,给黑五类寄钱,可能会存在的隐患。
即是彼此默认了,承担这潜在的风险。
第29章 精简
第一天一早,爱立就陪着铎匀到邮局里,买了四十一张邮票,俩人考虑到,可能对方处境窘迫,连一张邮票都很难凑到,索性就往每封信里,都塞了一张邮票。
还有一张单独的邮票,贴在了寄给谢镜清的信上。
等把信寄出去,樊铎匀又给姐姐的婆婆汇了一百块钱过去,这是姐姐在信里提前和他说好的,让他如果寄钱的话,就寄给她婆婆,让她婆婆转交给谢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