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0年的9月5,刚好是中秋节,爱立夫妻俩一早就拎着月饼到了南华医院家属院,在门口看到了刘婶子家的孙女安安带着三岁的沈维君在看蚂蚁,很有耐心地和她解释道:“小君宝,你看,蚂蚁找到了一粒米,是不是我们小君宝刚才从嘴里掉下来的那一粒啊?”
四年过去,小安安已经十二岁了,看着很有姐姐的派头。
小维君长得不是很胖,但是小脸肉乎乎的,此时微微蹙着小眉头,有些口齿不清地道:“是,姐姐!是宝宝掉的。”语气有点委屈。
安安哄着道:“那小君宝给它吃好不好,这一粒,够蚂蚁好几天不饿肚子了。”
小维君很干脆地道:“好!宝宝让给它吃,宝宝有奶奶做饭饭,蚂蚁没有奶奶。”
爱立听得忍俊不禁,笑着喊了一声:“安安,小宝!”
安安转头见是沈爱立,甜甜地喊了一声:“爱立阿姨!”相比六年前,爱立刚见到她的时候,这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了,这些年来,家属院这边邻居间的关系一直很好,孩子们之间也相处得挺好。
小维君看到爱立,眼睛瞬时都亮了起来,立马像个小炮弹一样,整个人猛地往爱立身上一扑,惯性的作用,差点都把她弹倒,还好爱立动作快把她抱住了。
小维君仰着头甜甜地喊了声:“姑姑!”小孩子很娴熟地双手抱了她脖子,把脸在她脸颊上使劲蹭,“哼,是我姑姑!”像是怕谁和她抢一样。
爱立好笑道:“对,是你姑姑,没有人和小宝抢,是小宝的姑姑。”
爱立让铎匀拿了一块月饼给安安,才带着小侄女回家,小孩子小小软软的手,一会摸摸她的鼻子,一会摸摸她的脸,搞得爱立心里也软乎乎的,忍不住用额头贴了贴她的小脑瓜。
沈玉兰正在家里洗菜,看到爱立和铎匀回来,笑道:“小宝一早就在家里嚷着要去接你,你哥和嫂子还没回来,我这边又实在忙不开,就让安安帮忙带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小维君先前一直跟着爸爸妈妈住在宜县矿上,最近小维君的姥姥在地里拔草,扭伤了腰,地里农活又是正忙的时候,宋岩菲回家帮忙几天,把小维君送到了沈玉兰这来。
小维君这时候已经从爱立身上,爬到了樊铎匀身上去,这个孩子特别喜欢姑父,每次一看到樊铎匀,就用一双扑闪的大眼睛,有点害羞地看着他,惹得樊铎匀也乐意逗她玩。
爱立拿了一块红绿丝冰糖月饼给小侄女,怕她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哄着她分了一半给铎匀。
然后,转身问妈妈道:“妈,今天小姨和伊利也过来吧?”
“不过来,说是要到你小姨父那里去,你小姨父本来和厂里申请,说到宜县去探亲,厂里是批准了,但是县里那边说,他现在还是敌我矛盾,不能外出。你小姨就带着伊利过去了。”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别担心,你姨父从农场调到祁县棉纺厂卫生室去以后,日子也平稳得很,就是不能外出而已。”
旁边小维君正闹着要樊铎匀给她架高高,樊铎匀很宠溺地把她举了起来,沈玉兰眼含笑意地和女儿道:“爱立,我看你俩对小宝都喜欢的很,君宝大了点,妈妈也可以帮你们带了。”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也是明明白白地在催生了,爱立笑道:“好,妈,我们回去努力看看。”
沈玉兰嗔了她一下道:“你可别净拿瞎话堵妈妈的嘴。”
“这回是真的,妈!你等我好消息吧!”爱立确实有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前几年局势不平静,动不动闹出动静来,让人心里跳得慌,她就和樊铎匀商量了下,缓几年再要孩子。
现在不仅外头大环境有收缓的趋势,就是厂里的情况,也基本稳住了。目前革委会主任是徐厂长,副主任分别是她师傅齐炜鸣和李柏瑞,那一年舒四琴国庆观礼回来,带回来总理的嘱咐,“抓革命,促生产,”以及“党委要是革命的,就保他们,”让厂里的革命小组顺利过渡到革命委员会,但是在大环境下,有些悲剧仍旧是无法避免的。
比如97年7月,汉城造`反派为了显摆自己翻身当了主人,组织了渡江活动,无故葬送了好些青年的命,国棉一厂也有几名工人在其中。
科研方面,也是完全停止的,连制造科都完全并入了机保部来,沈爱立和师傅商量了下,在厂里开了个技术和语言培训班,他们机保部负责技术类的培训,语言学习则交由程立明和几个有过留苏经历的工程师来开展。
爱立觉得,这时候生孩子,时机也还行。
就听妈妈又道:“对了,爱立,今天一会儿咱们家还有个客人要来。”
爱立随口问道:“谁啊,妈?”
“是亲戚,你也认识的。”沈玉兰难得地卖了个关子。
爱立愣了一下,除了小姨.表姐和嫂子的家人,她们家在汉城,还有什么亲戚?
但是听妈这意思,肯定不是这三家。
沈玉兰见女儿想不出来,望着女儿笑道:“叫左学武,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小亚的哥哥!”爱立几乎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是宋春华大姐的儿子。当年她从汉城去青市研制多刺辊梳棉机,在火车上遇到了热情的宋大姐,还一度怀疑人家是不是人贩子,没想到会是宋岩生的姑姑。
爱立有些怪地道:“学武怎么过来了?不是在青市吗?”她这几年,从嫂子那里,也断断续续地得了一点宋大姐的消息,知道她后来进了棉纺厂的食堂,算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日子也还算平稳。
爱立算了下,95年,她离开青市的时候,学武都有十三四岁了,现在该有十八了吧?这个年纪,要是放在她们那时候,该都大学了。
想到这里,爱立忽然反应了过来。“妈,学武是到汉城这边来上工农兵大学吗?”今年月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最开始由京市的两所高校试点,到了九月,汉城大学也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
“是!他们村里把他推荐了过来,上周岩菲回来和我说,9月3号汉城大学那边入学报道,让他今天过来吃饭。”
爱立忙道:“嫂子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那天我就去车站接他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人生地不熟的……”
正聊着,楼下李婶子喊道:“玉兰,你家亲戚来了!”
母女俩忙到走廊上,朝下一看,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皮肤有点黑的男孩子,望着她们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爱立忙下去,围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几年不见,学武你都长这么高了,要不是知道是你,乍然在路上看见,我都忍不出来。”
左学武笑道:“爱立姐,你和以前都没什么变化!”以前他和妹妹是称呼她为小姨的,但是他表姐嫁过来以后,两家论起亲戚关系,他和爱立就成了平辈儿。
“是,小亚还好吗?”
“好,还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你!”
楼上沈玉兰喊道:“爱立,快把学武带上来,让人家喝口水再说。”
“哎,好!”
等进了沈家,爱立给他介绍了樊铎匀,左学武很热情地喊了一声:“樊哥!”
让樊铎匀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问了他几句学校的情况,得知左学武学的是材料类,让左学武有空也去他们家玩,当场就给他抄了个地址。
不一会儿,沈俊平和宋岩菲也回来了,看到左学武,宋岩菲一时没有忍住,眼泪都掉了下来,姑父去世以后,这还是她和表弟的第一次见面。
看到他的那一刻,4和5年的艰辛,不由都浮到她的眼前来,姑父去世,哥哥入狱,父亲摔倒入院,姑姑饿得晕倒,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她们这一家转眼就要覆灭一样,可是后来她们都熬过来了,就连哥哥也因为表现好,减刑两年,后年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