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科班出身,即便公司有帮她安排过表演课,和那些受过几年系统训练的人相比,技巧方面还是要青涩不少,所以拍戏时只能努力把自己当成角色本身,让剧中人的悲喜成为自己的悲喜,如今故事已落下帷幕,她却无法立刻抽身而退,以至于杀青宴上都浑浑噩噩的。菜没扒拉几筷子,要不是领座一直替她添菜,她说不定连那几筷子都不会吃。
酒饱饭足后就到了例行的敬酒环节,她同样没什么精力应酬,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全凭经纪人安排,好不容易走完一圈,回到座位还没来得及坐下,导演又过来了,她连忙重新端起酒杯,可一口闷下去后,只觉满口辛辣,全凭毅力支撑,才没当场呛出眼泪。
等导演离开,她看向桌子,才发现自己恍惚之中竟误拿了邻座的白酒,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正端着她那杯红酒,愣愣看着她。
“不好意思。”她飞快地道了个歉,接着便提起包去了洗手间,现在她的酒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距离海量还远得很,刚刚敬酒她喝的都是红酒,这会儿一大口白酒灌下去,顿时有些头晕,好在喝得也不多,她去漱了个口,又洗了把冷水脸,站了一会儿,等眩晕感退下,便补了个妆离开洗手间。
等回到座位,她发现面前多了一杯奶茶,还是热的,应是刚买来的,她看其他人都没有,想来是专程给她买的,她本以为是经纪人买的,可一扭头,发现领座那女孩正在冲她笑,她顿时猜到了八九分,小声问道:“请问,这是你买给我的吗?”
见对方点了点头,她便连忙说:“谢谢。”说完却没去拿奶茶,而是飞快地挪开了视线,她比较认生,劳烦不认识的人特地照顾,只会觉得尴尬,哪里好意思去喝。
片刻沉默后,那个女孩再次开口,语气略显迟疑:“攸宁姐姐,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我们不是前阵子才见过吗?”
谁?
程攸宁惊讶地再一次看向对方。
今天杀青后她有个采访,所以来得晚了些,来的时候已经开席,她在留给她的空位坐下,见领座的人面生,却也没多想,毕竟剧组上下那么多人,她没全部记住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今天她本就有些心不在焉。
可从对方话里听起来,两人倒是认识的。
她仔细地将对方从头打量到脚,依稀觉得这人长得确实有些眼熟,可还是想不起名字,甚至不清楚这份眼熟是不是也只是错觉。
“Jcquele,来一下。”
就在这时,熟悉的名字落入程攸宁耳中,她往那边看去,发现是制片人在朝这边招手,然后,原本正可怜兮兮盯着她的女孩扭头应了声,说了句“先失陪”,就往制片人那边去了。
程攸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是周熹如。
今天周熹如穿着亚麻色针织衫和浅蓝色长裙,淡妆,长卷发,鬓间还别着一支蝴蝶发卡,全然一副小清新的打扮,和上次见到的废土风判若两人,程攸宁本就与她不熟,能认出来才有鬼。
直到周熹如和制片人聊完回来,她还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喝吗?”周熹如把奶茶推给她,片刻前还在制片人面前笑得像只无忧无语的小狗,这会儿却忽地安静下来,看向她的眼竟有些小心翼翼的。
“哦,喝的,谢谢。”她不好意思再拒绝,接过奶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周熹如大抵是没发觉她只是在客套,见她喝了,便笑弯了眼,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我听说你不喜欢甜的,所以特地买的低糖的,还好这家离得近,不然都赶不及送过来……”
真是热情啊,她心想,怪不得和何运歆能合得来。她有些想问周熹如是从哪得知自己不喜欢甜的,但这念头只闪现了一些,便没了踪迹。
多半是从哪个采访或者杂志上看到的吧,对于采访可能会提及的生活上的小问题,公司安排了一套适合她风格的说辞,她每次都是照着说的。
杀青宴很热闹,大家闹到深夜才散场,程攸宁其实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但她是这部戏的主角,没道理先离场,好在有周熹如在她身边不停找话,她不需要自己想话题热场子,倒是轻松不少。
席间她得知周熹如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杀青宴,是因为接了这部剧的主题曲制作,这几天又正好在附近,就顺路过来凑个热闹。
两人还交换了联系方式,虽然不是同行,但多个业内朋友终归是不错的。
大体而言,她对周熹如印象还不错,对方确实如何运歆所言,人挺好。
美中不足就是有些过于热情了。不光在席时殷勤地替她端茶倒水,离开时还自告奋勇想送她回家,被她婉拒了。
离开酒店,耳边终于没了嘈杂的人声,她借着朦胧的酒意闭上眼,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一小会儿,醒来时,车刚好在房子前停下。
这里不久前下过一场小雪,虽然地上的冰已经被铲掉了,但窗户边缘还挂着白霜,闪着幽幽的冷光。
只是今天的白霜似乎与昨日不同,看起来亮了点,也没那么冰冷了,她盯着窗沿看了一会儿,待浅寐后的昏沉散去,她才意识到为什么看起来会有些不同。
那是因为今天屋里的灯亮着,暖色的光自窗户里透出,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簇火,驱散了方圆间的阴湿寒冷。
这房子是智能化管理,要插房卡才供电,房卡一共有三张,她一张,小唐一张,还有一张在谢时颐手里。
她下了车,和小唐道别,然后缓步走向大门。
四下静悄悄的,她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以及胸腔内怦怦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