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病房,隔壁床小女孩的家长出现了,是位中等个头的壮年男性,大约就是小女孩的舅舅,皮肤蜡黄面容沧桑,穿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深蓝色冲锋衣,看见推门走进来的两个人先愣了愣,眼角蜷起的细纹里隐着底层劳动者身上常见的那种局促与窘迫,躲闪着撇开了视线。
倒是那小女孩一点都不怕生,腕上还扎着化疗针,目光跟随着贺准,一叠声地喊:“叔叔,叔叔,这个小妹妹生了什么病呀?”
贺准朝她笑了笑。
骨髓穿刺至少要等一到两天才出结果,这期间唐弥断断续续发着烧,唐纨的一颗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贺准寸步不离地在医院陪护了两天,骆云飞来过一趟,该是听了他的吩咐,送来一些日用品之类的物件。
离开时贺准把人送到电梯口,骆云飞叹了声气,转头瞧着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的他,略带唏嘘地问:“那孩子是唐纨亲生的?”
贺准睨他一眼,不带情绪地回:“这重要吗?”
骆云飞微愣之后点了点头,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特别理智,甚至近乎于冷血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柔情又无私的一面。”
唐弥住院的事终究没能瞒住谭女士,她来医院那天贺准不在,提前让唐纨找借口给支走了。
俩人在一起的事,唐纨原本想找个恰当的机会跟谭女士提,他曾经妥协过很多,是姐姐口中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可悲之人,这一次终于想试着去争取,为了贺准,更为了他自己。
却没想到小弥在这个时候生了病,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灭了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他退却了,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三天骨穿结果出来,医生把谭女士和唐纨一起叫了过去,指着报告单上的数据告诉这对母子。
急性单核细胞白血病,确诊。
唐纨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比起他,谭女士却意外镇静许多,只是嘴边肌肉肉眼可见地抖动几下,怔怔地看着医生问:“能不能治?”
“放心,治是肯定能治,不过方案要先跟你们讲清楚,第一阶段先做诱导化疗,二十天之后复查,再根据缓解程度来定,因为孩子年龄还小,考虑到你们家长的心情,万一出现预后不良的情况,最好还是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这一点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着把目光转向唐纨,问:“你是孩子父亲?”
唐纨色恍然地点了下头:“是。”
“那你先去做个外周血检测吧。”医生道:“一般来说,直系亲属的骨髓配型成功率更高,而且术后排异反应相对较小,好过去等骨髓库的供者配型,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垂在身侧的手腕被猛然用力抓住,攥得他生疼,然后听谭女士急道:“医生,他不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不是配型的成功率就没那么高了?”
医生闻言愣了愣,转过头问唐纨:“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唐纨摇头机械道:“不是,我是她舅舅。”
医生没再多问,笔尖在病历本上点了两下,说:“先去验血吧,非直系亲属有一定的几率配型成功,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如果能联系到孩子的父母,那是最好。”
回病房的路上母子俩都没吭声,数日来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破灭,突如其来的噩耗摧古拉朽般地击溃了两人的精气。
进了门,右边视野陡然一空,隔壁病床上的那个小女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她舅舅正低头收拾东西,用一只塑料袋将孩子的生活用品一股脑儿地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