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看稿,不过按照比赛的常规,大部分的人都会偏好背起来再上台,稿子拿在手中只是安心,要跟评审眼交流才是重点。
这样一来,好像也有理由晚回家了。
小春想着要用什么方式跟母亲分享好消息,算是好消息吧?她抚着腹部隐隐作痛的位置。
「你要去哪?」羽凡勾住小春的脖子,脸靠在她肩上,海洋香气正安抚着小春的心。
她偏过头,人来人往的校园,大家渐渐习惯她们亲暱地举动。她自己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无时不刻的体贴跟安慰。
「上课啊!都上课五分鐘了。」她惊呼,拉着羽凡的手在走廊上小跑步。纸盒里的柠檬磅蛋糕轻轻摇晃着,她忽略一路上问好的学妹,笔直的往前跑。
刚踏进熟悉的大楼,羽凡便伸手拉住她,俩人的裙摆碰撞在一起,小春低头,才发现她完全忽略了,与平常不同打扮的羽凡。
「今天有朝会。」羽凡酷酷地说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小春检讨着自己的大意,居然对另一半毫不上心。
「你这堂是健教课,不要回去了好不好。」羽凡靠近小春,举起手晃着纸盒内的蛋糕,情里有一丝恳求,长长的睫毛朝她眨着。小春微怔,体内异样的感觉又开始氾滥,这就叫做,卵子上脑。
「那你不上美术喔?」小春靠在墙上,以前她还会觉得有些罪恶感,久而久之反而变成习惯。她开始怀疑,羽凡是不是早就吃定她容易心软的个性。
「我想上你。」羽凡连大气都没喘一口的,色自若地说。
她的双手不安份地在小春身上爬着,不愧是拿来画画的手,连摸人都这么巧。
小春一瞬间恍地想着,及肩的长发因为羞赧,遮住了半张脸。
羽凡停顿了会儿,不再出言调戏,牵起她的手走向顶楼,现在正是冷着的时节,缺少了太阳,万物彷彿都在沉睡。可是年轻的少女是不睡觉的,谈恋爱的人也是。
「干,太冷了吧!」小春刚踏出门,就瑟缩到羽凡身后,直到走向一旁被建筑物遮蔽的角落,才缓慢地爬到一旁。
「要是被你妈听到你骂脏话,你就死定了。」羽凡假装生气的蹙着眉,双手插在腰后。就算是要演绎一位生气的妈妈,也超没说服力的啊!小春咯咯笑着,鑽进她的怀里。
「我妈要是知道你擅自帮我决定参加比赛,也会很生气的。」她抓住羽凡的手,用力地咬了一口,便将脸藏回围巾后。
她们看起来像一坨蓝色布料,毕竟在女校的世界,冬天的世界只有蓝色。
「反正你妈妈也不可能会喜欢我啦!」羽凡意有所指地说道,句点留在这里。
她噤声,小春没有忘记,她们俩个依旧不愿意谈开的那些事,就像房间里的大象一样,明明无法视若无睹,但她们却决定在房间内烛光晚餐。
羽凡专心地拆解着纸盒,最后将纸盒折好放在一旁,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一番话,让小春没了声音。
妈妈,没有不喜欢羽凡。
其实,我有跟妈妈说了。
小春在心里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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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小春盘腿坐着,桌上依然是同一本数学习题本,上面没有答案,只有涂鸦。她偷偷覷着母亲的表情,关于这件事,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无论母亲的答覆是什么,她都坦然接受。
「什么事?」母亲略带威严地情,在此刻看起来更为吓人。小春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毛细孔都在呼救。现在,还来得及反悔!小春在心里想着预备的口袋话题,还是下次再说好了。
「什么事情啦!」母亲拉高音量,有些不耐地看着小春,顺手丢了一颗苹果过来。
「哪来的苹果啊!床旁边怎么会有苹果啦!」小春哇哇大叫,双手抱住头,用脚拦住正要滚下楼的苹果。
「晚上有人来拜拜,顺手就拿上来了。」母亲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腿,拾起苹果,坐在她身旁。
小春欲言又止。
平常时候的母亲,其实是很好相处的,而她,只有母亲一个能谈心的对象。
换句话说,母亲同样也是,把她当成最重要的。
只是,往往在最重要的人面前,所有虚假的面具都会顿时隐形,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就算不是亲人,交往的时候,若有一方先把对方看得比较重要,脱下了面具,对方有可能会因为太过震惊而转身就走。世上无数的人,都在关係之中,拔河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认输,都是因为怕受伤。
如果连她也拋下母亲就走,那——
「臭小鬼,你是要不要说啊?」刚刚还拿在母亲手上的苹果,现在只剩果核,小春乾笑,再不说点什么,母亲又要「黑化」了。
「妈,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小春将视线摆在别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正下降到海底十万呎,而且搞不好,不会有人来救她。
「哦,看得出来啊!你每天都很开心啊!然后我像死人一样。」母亲不以为然地说着,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彷彿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什么?真的吗?有吗?你怎么都不说?」小春转过头看着母亲。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妈妈的眼睛吗?
「你又不是一个藏得住想法的孩子,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母亲笑着说道,看不出年过半百。母女俩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每个人最喜欢她们的地方,也是这双眼睛。
「但是我,喜欢的人是女生。」小春支支吾吾地说着。
就是现在,将她垂降到海底十万呎的那条线,断开了。
她垂眼,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孝的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妈妈一定很困惑吧?好像不该草率地将这件事说出口。
「哦!不会啦!」母亲大笑,将果核投入垃圾桶。
小春抬眼看着母亲的表情,想从她脸上获得解释。
「你不是同性恋啦!」母亲完全不在意地说着,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在海底十万呎漂浮着。
「什么——?」小春急忙地开口,咬到舌头。
「你那个不叫同性恋,她也不是。」母亲像是主治医生宣告着病情一样。
「因为在女校才让你有错觉,再正常不过,我也曾烦恼你会不会遇到这种事,但烦恼也没有用。」母亲叨叨絮絮的说着,还安慰地拍拍她的头。
「不是,你听我说啦!」小春拉着母亲的手,想解释些什么。
她觉得好生气,这一切怎么可能只是错觉,或是所谓的,移情效应。
母亲释然又不当作一回事的态度,太令人气结了。
事实才不是这样。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在垂降到海底十万呎时,她一直担心自己会在水中溺毙,现在的感觉,却像是赫然发现自己有鱼鳃能在水中呼吸一样,难以言喻。
我怎么会有鱼鳃啊?
「我也真的真的很爱你啊!」母亲咂咂嘴,准备到楼下拿第二个苹果来吃。
小春坐在原位,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无话可说。
明明,是如此真诚的,想要表达心上最重视的事情,却被当作是幼稚、不成熟的想法。
这样,算是被接受了吗?可是再怎么用力的去说服,也没有用吧。
难不成我想要被责怪吗?小春倒了下去,闭上眼躺在床铺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甚至提出要见羽凡的要求,说是想见见女儿在乎的「女朋友」,脸上带着半戏謔的情。最后才说着,也会把羽凡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待。
只不过,是把她们当作很好的朋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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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切好啦!」羽凡将切好的柠檬磅蛋糕交到小春手里,刚才的那五分鐘,羽凡全贯注在这块完美比例的三角形上。
「你干么要我去参加比赛啊?」她有点嫌恶的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放进口中。糖霜在舌头上融化,她却无法感受到甜美。
「参加比赛的话,我们就有比较多时间相处了,放学后。」羽凡低头切着自己的份,没有看她。
「就这样?万一我输了呢?全校都会去看,然后你只在意相处。」她生气的说道,将剩下的份用叉子随意地切开,放入口中。
太不负责任了!万一在全校面前出糗,那她决定直接休学。
「我很辛苦才切好的,你不要乱弄。不会啦!不可能啦!」羽凡气愤地指着蛋糕,一边反驳地说道。
「你又知道不可能。」小春越想越害怕,她实在太大意了,要在全校面前朗读,全校面前,结果她完全没有推拒的就答应了,一切都是——诗婷的错。
「不可能,你要相信你自己。」羽凡突然有点严肃的说道,将手中的蛋糕放下。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好吧!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你总相信我吧?」她看着小春不置可否的表情,继续说着。
「就算我们...没有结果,我也希望你不会继续这样,封闭自己。」羽凡就是羽凡,又露出了酷酷的表情,她别开脸,不知道是因为怕小春生气,还是觉得害羞。
「我知道比赛没有什么意义,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但你不做,怎么知道呢?」小春看着过份认真的羽凡,哑然失声。手上的蛋糕不知不觉吃完了,空空的盘子装着冷空气。
的确不知道啊,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习惯一如往常的生活,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也许在几个瞬间,会对自己的现况感到愤怒,却无从改变起,除了自怨自艾之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难道就想这样一直下去吗?高中生活是这样,未来也会是这样吗?
她没有回应,望着楼下操场上跑步的女学生,有些失。
人们都说,她们正在青春绽放的年纪,可是她们自己却无从比较起,从未老过,怎会知道青春的美好?不过就是拿来浪费而已。而等到能体会青春有多美好时,她们也已经老去。
「好吧。」小春点点头,她拾起放在一旁的通知单,深吸了口气。
「我会用尽全力的。」小春笑着说道,也许长久以来,她缺少一个目标。
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就误以为这是生活的样貌,相信一切会转好的,等到那个时候,她也有勇气面对这段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