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笑着,眉眼柔软:“傻妹,记住这些干嘛?”
邵遥忽然停下脚步,微仰着头,认真看他:“因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会记得很清楚。”
女孩双目灼灼,目光坚定,黎远觉得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她。
很快想起来了。
她在跳台跳板上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是这个眼。
站在领奖台上视线追随着冉冉升起的国旗,也是这个眼。
珍而重之的,仿佛让她装进眼里的人事物,就是她的一整个宇宙。
黎远喉结滚了滚,胸腔里有块潮湿不见光的地方,忽的亮了起来。
他从小的成长环境和普通小孩不大一样,母亲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佼佼者,家里的大多数帮佣都是服务型仿生人——据说他襁褓时期给他换尿片陪他玩的保姆,就是目前科尼集团的王牌产品,保姆型仿生人“婴儿伴侣”的初代实验体。
他没上过幼儿园,有家教型仿生人负责他的启蒙教育。
提前上了小学,开始了接连不断的跳级,身边同学年纪都比他大,就算有共同爱好,男孩们也不会找他玩,觉得他就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
而且他也不会在一个班级里停留太久,刚稍微和大家能说上话,就要离开了。
十四五岁的青春期,他已经进了大学。
那时他长高了,身材样貌看上去和周围比他大出几岁的成年人们没什么不同,身边的男生都乐意跟他聊天了,但他早已没了交朋友的兴趣,反而觉得他们幼稚低俗。
在美国,倒追他的女生着实不少,手段也层出不穷,他一一拒绝了,给自个儿筑起了看不见的墙。
不是他没开窍,单纯是因为他对人际交往这件事不大感兴趣。
挺麻烦的。
交际,应酬,来往,交谈,这些都挺麻烦。
却没曾想,会在那个炎热的傍晚,让一个小姑娘凌空一跳,掉进了他的心里。
“知道了。”
黎远的回答很简单,但声音沉了下来,态度格外郑重其事。
半垂的眼帘让他的眼型变得略微狭长,一双眸紧锁着面前越发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件灯芯绒外套的领子没有翻好,有个小尖儿被压在邵遥的脖后。
黎远抬起手,修长手指把衣领翻出来。
收回手之前,指尖若有似无地从乌黑发尾划过。
似乎还碰到了藏在黑藻丛里的那颗珍珠。
他慢慢扬起笑,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头发真的长了不少啊。”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有机器护士和家属拥着一张病床从急诊过来,大家纷纷让道,邵遥脸刚红了一半,就被黎远拉着往旁边走了两步。
黎远挡在她身前,稍微伏背低头,就能靠在她耳旁。
“你好好备考,无论好坏,先好好享受高中的最后一年。等你考完了,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病床轮子喀拉作响,走廊一时嘈杂,但少年每一个字都重重撞进她耳内。
两人靠得近,衣料摩擦出很细微的声音。
邵遥知道自己一定红透了脸,掩耳盗铃般地闭上眼,吞吐含糊地问:“你为什么现在不问我、问我……”
黎远说完就稍微直了背,垂眸看着她薄薄眼皮和浅浅雀斑:“嗯?问你什么?”
“问我心水大学是哪一家,问我准备去哪个城市……为什么你都不问我?”
邵遥仰起了头,但还是闭着眼不敢看他。
也不管自己的脸此时是不是红得像颗傻番茄,她只循着声音和气味,面向黎远,语气里隐着些许控诉:“许多人都问了我,只有你,你只问过那一次。”
有温热的气息落在眼皮上,她听见黎远一声叹息。
接着听他慢悠悠地说:“傻妹,你去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个大学都没关系的。”
“我都可以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