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一下厕所。」
陈圣砚表情严肃地走进厕所,但陈母并没有看见。一进去后终于抑制不住想哭的衝动,随即一滴眼泪滴在洗手台上,他急忙将水龙头打开想要掩盖自己啜泣的声音。
他想着母亲的消瘦脸庞,就算不用医生告诉他,他也知道情况并不乐观。在最近几次探访中,也发现母亲的食慾已经大不如前,只能吃些小点心补充热量。导致变成每次来到医院总是让陈圣砚心如刀割。
陈圣砚抽了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地擤着鼻涕,接着用双手捧着水龙头流出的水,把自己的脸洗乾净。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哭红的双眼怎么样也无法掩饰,微微沾湿的发梢贴在额头上,似乎自己也生病了一样,脸色有些苍白。
用厕所里的毛巾擦乾脸后,陈圣砚步出厕所,脸上掛着的是他平常接待客人的笑容。
「好吃吗?」
「很好吃耶,你也吃一个吧。」
「你吃就好,他也有买给我。妈平常饿了但没什么食慾时就可以吃几块。」
「如果是这个,没食慾的时候吃了就胃口大开了。」
陈圣砚苦笑,「那我先去上班了。」
「今天要上班还跑来呀?」
「为了拿这个给你啊。」
「真是我的乖儿子,骑车小心喔。」陈母单手搂着陈圣砚的肩膀,并在他头上亲了一下。
「那我走了,掰掰。」
陈圣砚关上病房的滑门后,搭上了上楼的电梯,前往四楼主治医生的诊间。
其实说要去上班是骗陈母的。在做完检查后的某一天,陈圣砚拜託主治医生在报告出来后,一定要先告知自己后再和陈母报告。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有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件事,陈圣砚知道在自己心里深处,并没有足够坚强到可以迅速接受关于母亲的噩耗。
「医生,打扰了。」
「喔你来啦,来这边坐下吧。」医生指着他眼前的椅子,示意他过去。
「结果怎么样?」陈圣砚不安地正襟危坐。
医生看着他的双眼,停留了几秒鐘后才说:「老实说吧,情况并不乐观。」
「嗯,我有预感会是这样。」
「那我就直接说了,你母亲……大概只剩三个月了。之前的癌症復发的太快,已经散佈到其他器官了。」
陈圣砚盯着地板上的某一个污渍,然后渐渐地双眼失去了焦点,接下来医生说的话他也完全听不见,耳边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他的脑袋非常混乱,刚才听见的字眼不停地在重播着。
三个月、三个月、三个月。
突然眼前一阵黑,陈圣砚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好险医生及时拉住了他。
「你没事吧?」
「不太好。」陈圣砚哽咽地说道,吞了几次口水想要抑制自己内心的波动。
「你妈妈那边我们会告知她,你家里有其他家人吗?」
「没有。」
医生叹了口气说:「今天好好找个人陪你吧。接下来你妈妈还会有一些疗程需要你和她一起努力,弟弟你要先调适好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等到医生确认他心情平復后,医生才放心让他离开。陈圣砚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医院,来到脚踏车边后原本打算直接骑回家,但他现在怎么样都不想独自待在安静的屋内,尤其是那个充满与母亲回忆的房子。
陈圣砚像是突然想到似的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手指发抖地在google地图上键入了名片上的地址,然后就跨上脚踏车前往搜寻的目的地。
◆
「你今天晚上有事吗?」江奕翔笑嘻嘻地对着身旁一起等电梯的吴元青问道。
吴元青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收到陈圣砚的讯息说要约吃饭,所以他回答:「没事。」
「要不要去喝一杯?」江奕翔摆出了喝酒的手势。
「虽然还很早,但也是可以陪你喝。不过这样明天就要搭捷运上班了。」吴元青故意显得有点不耐烦。
「太好啦,今天带你去一间新的居酒屋,很厉害喔。」
两人搭了电梯到一楼大厅,和警卫点头道别后,准备一起前往捷运站。
当他们走出大门,转了个弯走进公司大楼旁的走道时,江奕翔发现了一个人蹲在一旁的树丛边。
「怎么有人蹲在那里?」
吴元青听了以后,目光从手机萤幕转向前方,随即看到江奕翔所说的人。那个人将头深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完全看不到长相,他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那,看起来很像身体不舒服。
吴元青皱起眉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带着疑惑歪着头靠近。等到走近确认以后,吴元青唤道:「陈圣砚?」
陈圣砚忽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原本想要用力抱住吴元青,但他发现一旁还有人。于是赶紧用双手擦掉脸上的眼泪。
江奕翔看见对方身穿高中制服,立刻了解他就是吴元青平常口中的男朋友。
「你先带他回家吧,再连络。」
「不好意思,掰掰。」
和江奕翔道别后,吴元青马上将注意力转回陈圣砚。
「你怎么了?」
「对不起,什么都没说就跑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比较好,所以就……」
「没关係。」吴元青轻拍他的头安抚。「先回我家吧。」
陈圣砚坐在吴元青家的客厅,两眼无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虽然心情些许平復了,但双手依旧不安地互相搓着。
刚才一到家,陈圣砚在沙发坐下后马上痛哭了起来,说了今天医生宣告母亲病情的事。在将近快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吴元青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轻抚着他的背。
「喝点水吧。」吴元青将透明的玻璃杯放在矮桌上。
「谢谢。」
伸手拿了玻璃杯,陈圣砚突然想起以前母亲都会在自己放学回家后,倒一杯凉凉的饮料给他,同样也是装在像这样的玻璃杯里。陈圣砚无法想像自己在母亲走了以后,还会遇到多少这样触景伤情的情况,又低头哭了起来。
吴元青将玻璃杯拿到桌上放好,将陈圣砚紧紧搂在怀里,两手轻轻拍着他的头和背。
「我以后要怎么办啊……」陈圣砚的每个字夹杂在嚎哭里,他将脸深埋在吴元青的肩膀,双手无力地垂下,肩膀抽动着。吴元青听着他几近撕裂心扉的哭声,也跟着鼻酸,将他搂的更深。
过了一段时间,陈圣砚终于再次恢復了平静,用着哭到沙哑的声音开口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吴元青帮他擦掉停留在脸上的泪珠,捧起他的脸好让两人的双眼可以对视。
「想哭的时候就尽量哭,然后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怎么做才算珍惜?」
「就像你以往那样就好了,有空就去陪她。」
「……我觉得我办不到,我没办法和平常一样。」
「没关係,觉得办不到的时候,还有我在。」
陈圣砚虽然眼里还泛着泪,但听见这句话后露出了微笑。儘管随即又扭曲表情,再次哭了起来,但这次落下的不再是伤心的眼泪,而是因为吴元青给予的温暖所滋养出的感动的泪水。
吴元青再次将陈圣砚紧搂着,陈圣砚这次终于回抱了他。
两人紧紧相拥,藉着拥抱的力量,抚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