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青心里一沉,但还是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是意外过世的,突然工作到一半心脏就停了,直接昏倒在办公室,送到医院前就已经走了。光是这件事就已经够痛苦的了,没想到最可怕的是他的家人。」
曹一郁朝菸灰缸抖掉烟灰,「因为他们家是传统的基督徒,没有办法和家人出柜。等到他死了大家才知道原来一直以为的室友是他的未婚夫。我曾经想过要向他们要回我和我丈夫的房子,还有一堆我和他一起拥有的东西,猫啊书啊家具所有房子里的东西。但没有办法,因为我和他没有结婚,我就这样被赶出那个和他一起住了五年的房子。即便在那个同志能够结婚、大部分人都可以接受同志的国家,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家人的关係无法结婚,还是有很多人活在大家的歧视里。所以我丢下一切回来了,当然猫有带回来养。其他的我都丢在美国了,反正自从他走了以后我也等于一无所有了。」
短短一根菸,曹一郁在一口气说完简短的故事期间就抽完了。刚刚的故事彷彿香菸一般,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倾吐,转化为烟雾之后消失在空气之中,只留下宛如烟灰的黑色残留物。
曹一郁决定将苦闷绵延,又重新点了一根。
「要一根吗?」
「我不抽。」
「你也过得挺辛苦的,居然都没有想过要抽菸,真厉害。」
「之前我不知道这些,还这样对你。」
「拜託,就算你知道以后还是不爽我也只是刚好而已啦,我之前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你啊,就是同情心太多了。」
曹一郁恢復了油条的口气,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你们的猫叫什么名字?」
「叫拉麵,给你看照片。」
「嗯?拉麵?」
曹一郁将菸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开始操作起手机。马上开啟了名为「rn」的相簿,里面全是爱猫的照片。
「可爱吧。」曹一郁将手机拿给吴元青。
「毛好像很好摸。」
拉麵是一隻全白的金吉拉,照片里的牠是刚在宠物店整理好的模样,看起来很有精、乾净。
「当初我和我丈夫找到他时,牠脏到一个不行欸,像一坨灰色的抹布,毛都结成块。」
「你们照顾得很好呢。」吴元青将手机还给他。
曹一郁接过手机,说:「当时花了超多钱的,也有一些皮肤病什么的。总之我们两个花了很多心力在她身上。哪天她死了,我应该又会崩溃一次吧。」
曹一郁吸了最后一口菸,坚定地捻熄在菸灰缸里。
「已经很晚了欸,你不戴阿圣回去吗?」
「我进去看他好了没。」
正当吴元青要推开玻璃门时,曹一郁叫住了他。
「元青,你要好好照顾他。我知道你应该很疼他吧,但是,怎么说呢,现实的问题真的不是只有爱就可以解决的,虽然现在台湾也还没有合法。但我想说的是……」
「我知道,不用担心,如果台湾有机会的话我会一起和他等到那天,但如果没办法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的。」
「那孩子他啊,真的很喜欢你呢,提到你的时候都笑得很开心。和我当初的程度不相上下喔。」
「才不一样,你那时候烦死了。」
曹一郁哈哈大笑起来,「谢谢你啊,能说出来真好。」
「不会。」
吴元青推开玻璃门走进店里,看见原本似乎在念书的陈圣砚趴在桌上睡着了。
「好像很累啊。」吴元青拨了拨陈圣砚的头发,再将手滑向他的肩膀。「圣砚,起来了,会感冒的。」
被摇晃的陈圣砚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我睡着了?」
「嗯,该回家了。」
陈圣砚准备从参考书上起身,结果发现流了一摊口水,赶紧用手遮住。但吴元青还是看到了,抽了旁边的卫生纸后帮他擦嘴角。
「不好意思。」
「不用对我客气。」吴元青专心地擦拭着,并确认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那我改说谢谢。」
吴元青低下头,捧着陈圣砚的脸吻了他。查觉到吴元青眼的一层忧鬱,陈圣砚问:「怎么了吗?」
「没事。」吴元青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曹一郁从户外区进来后问道。
「准备要走了。」
「骑车小心点啊。」
「嗯。」
陈圣砚边收拾书包边看着两人,然后「啊!」了好大一声。
「怎么了?」
「干嘛啊?」
「你们和好啦?」陈圣砚傻笑着问,感觉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完全没有。」
「只是聊了一下而已。」曹一郁一副怕讲错话会被宰的样子。
虽然两人都坚决否认,但陈圣砚还是看着两人笑嘻嘻。
吴元青心想,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