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不够重要的事驻足,延误一分一秒,都是一种错误。
可是,出于一种他解释不清的理由,他觉得,不对。
但是他说不清阿尔特莉娜的话哪里不对,而关于他的不对,却有很多可以说的了。晚上,在僻静的林影里,塔夏抱着他,接着幽幽地对他说:你不应该抱她,那让你显得很轻浮,你是选的勇者,不应该显得轻浮。第二天早晨,和赛缪斯一起狩猎接下来几天份的口粮时,阿林的公爵突兀地冒出了这句话:
“你不应该对她说那个字眼,‘爱’。”
也许,如果赛缪斯是过几天说这句话,他就会很有耐心地像对塔夏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一样,也对赛缪斯说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可是,那时候就是第二天早晨。而且,他很少听到赛缪斯指摘过他什么。
他有点气恼,有点烦躁,不够耐心。他拖着猎物,没好气地问弓箭手:为什么,因为妓女不配被我爱吗?
他明明知道,当然不是。这样的问题是对赛缪斯的侮辱。在殿长大的射手,选的勇者的伙伴,亲王的儿子,国王的血亲,不应该认为,妓女不配被勇者爱。对于来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有罪的人,他们受惩戒是因为他们要偿还他们的罪孽,而不是因为他们低贱,不配得到什么。
赛缪斯果然沉默了。他在他的沉默中,后悔刚才的失语,后悔问话里轻微但确实存在的攻击性。他想要道歉。不过在他道歉前,赛缪斯先开口了,解释起刚才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不会留在那里爱她,你只是留给她那个字眼,而那很可能会……令她痛苦。”
知道赛缪斯并不是和塔夏一样,想要指摘他的轻浮,而是指摘他的做法不够体贴,令他感觉到一种不知名的欢欣。
但是,他仍旧不认同赛缪斯,就像他不认同塔夏,不认同阿尔特莉娜。
“不会的,赛缪斯。”
“……亚基里斯,她听完你的那番话,哭得更伤心了……我把她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不,赛缪斯……她当时哭是因为知道了我要去杀魔王。”
当时,她听完他的话,轻颤着对他说了一句:可是,杀魔王很可能有去无回啊。
她没有为她得到了一个空洞的字眼而痛苦,他感觉到了,她后来表露出的那种痛苦是由于,他的话让她预见了,他将死去的那种可能。
而他对这种可能的把握更多些。他知道,他的使命不仅仅是杀魔王,还有烧魔树。
他从没质疑过为何给他这样的命运——他被选中,来到这个世界上,为的是不久的将来用自己的死换来更多的人更幸福地活着。这无比伟大的,无比崇高的使命。是的,他有伙伴,他们会帮助他,支持他,但严峻的事实就是如此——九成九的可能,他会死。
可是,听到那个女孩对她说的这句话,听到她的这句话里表露的感情,他感到惊讶:有人希望他不要去。
有人希望,哪怕世界正在魔王的阴影下颤栗,他,选的勇者,不要去牺牲自己来拯救这个世界。
“……我看到,你当时似乎愣了一下。你是……感到动摇了吗,亚基里斯?”
他摇摇头。
“当然不。”他说。回忆着那一刻,心中便浮现出那一刻体会到的感动。他继续说:“让我能握紧圣剑的,不就是许许多多像她这样的人吗?我不动摇。我永远情愿为了这些值得我的爱和我的牺牲的人,献出我的热忱,我的生命。”
当时,除了赛缪斯,还有叶子上的露水听到了他的话。可惜,早晨的露水比人类的肉体还要脆弱。没过太久,阳光晒下来,它们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