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说她住在六楼,但我却越往上走越觉得寒冷,顶楼欸,不是日晒会更严重吗?我开始怀疑该不该跟着她进屋了。结果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推开住家铁门,屋内的灯是开着的,房子里则洒扫得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井然有序,家具摆设不多,但到处都是小布偶,各种动物的小布偶,我猜除了她自己爱收集外,学生可能也给了她不少,因为我看到几隻布偶旁边放着张卡片或相片,里面都是不同的孩子。
「妇人说她喜欢乾净,又不爱家里黑压压的,于是就算是大白天,或是出门,都会把所有的灯打开,然后她把我请到沙发上坐好,接着又开始跟我重覆说起她可怜的遭遇。我想阻止她都来不及,只好乖乖地重头听她说起,听她说她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但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她突然听到家中传出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像个笛声,一开始声音还很小,没注意可能就会忽略了,但没多久,那声音便越来越大声,大到吵得她无法做事、无法休息、无法安静,最后她发现当她躺在床上时,那声音更是大到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于是她只好整夜躺在床上听那个声音,一个晚上…,两个晚上…。不知道听了几个晚上,她开始听出来那并不是笛声,而是电器发出来的高频电磁波的声音,单调而没有音色的声音。
「当她明白后,便开始在家中寻找声音的来源,饮水机?拔掉插头?没用。冰箱?把门打开五分鐘再关回去?没用。电灯?连续三次快开快关,再五次慢开慢关?重覆七次?没用。电锅?把热水器点燃三分鐘,再把电锅开关压下去?有用!声音没了!那晚她好好地睡了三个小时,结果那声音又把她吵醒!后来玄天上帝亲口对她说,这是魔考,要她收敛心,专心修行,但那声音仍是时不时地攻击她,直到有一天,她关掉电视,没了!那声音真的没了!而且整整一天没再出现过!
「但她也开始焦虑起来,要是不能开电视,那她该如何接收资讯?告诉她该如何躲开那脑人的声音?可是打开电视,那声音又会响起,吵得她无法入眠,这下可搞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于是她只好躲到超商中,好好思考整理她所遇到的状况,是电视发出的声音,对吧?但这样就不对了,她祕兮兮地压低声音,『你想,』她对我分析:『如果我听声音,那别人也应该听得到,是吧?所以电视里发出怪声,那所有看电视的人也应该听得见,不是吗?但我却没听别人让样说过,你呢?你有吗?没有,是吧?所以我想到会不会是我的电视有问题?于是我换了一台,结果你知道吗?我的电视仍旧发出怪声,所以这表示有人在找我麻烦,是吧?是谁?又是如何做到的?我一直搞不懂,直到有一晚,我突然瞄到对面楼顶上立起了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基地台!』」
「我猜她刚好知道是什么人盖的吧?」沛沛问。
「是啊,那人正是蔡力行,」我说:「她说她回想起基地台是大约两个月前来装设的,刚好就是她开始听到怪声音的时间,于是这一切一定就是对面那座基地台的造成的。她本来想说要去找里长反应,但转念一想,盖基地台的当天里长不也在场吗?而且里长家就住在她对面公寓的六楼,所以里长是和中华电信勾结好了,把他家的屋顶让中华电信架设基地台?她越说越激动,还开始说起那声音又来了,你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啊,说有?但我就是没听见呀,况且要是她问我听起来是什么声音,那不就穿帮了?然后我想起了我的背包里有一隻麦克风,监测环境噪音用的…。」
「你带那种东西在身上干麻啊?」沛沛问
「隔天一大早出差要用的嘛,我想说反正我也没用过,刚好就先拿来试一下…。总而言之,我就跟那妇人讲,说不管你听到什么,我这里有仪器设备可以帮你录下来,等我回去分析好了结果,再来告诉你我们听到的到底是什么。而在此之前呢,我们先稍安勿躁,不要妄加揣测,等一切有了结果,我们再来拟定解决的办法。」
「嘖,你去哪学来的这套官腔的?」沛沛呿道。
「你别管…,」我红着脸说:「反正又没用…。」
「废话,」沛沛念我:「人家偏执归偏执,判断谁在敷衍她的能力倒是不见得会损失。」
「我那时怎么会知道…,」我说:「本来我只是想把麦克风拿出来秀一下,以为这样就能唬弄过去,可是她就是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啊,没办法,我只好一路演到底,把东西都拿出来摆好,打开电脑,接上线,一边认真地向她解释这是什么,有什么功用,我还真的开始录音,告诉她我们先来录一小段试试看。结果她看我的手边操作边发抖,便问我怎么啦。」
「怎么啦?你怕啦?」沛沛笑问。
「才不是…,我是饿了,」我没好气地说:「那天中午我没吃饭,结果晚上又被那妇人缠住,现在都…,我看了看手表…,天吶,都快十点了!那妇人听了一脸愧疚,连忙进厨房翻箱倒柜了一阵子,还边向我道歉,说是家里没准备吃的,只有一些药酒…。」
「药酒?」沛沛瞪大眼睛。
「是啊…,一杯能治百病的药酒,」我心悸犹存地说:「一杯冒着令人窒息的中药味、像沥青般浓稠、黑到发亮、还不停冒泡的药酒,那是她老公从他们结婚后就开始研究的配方,前一阵子才研发成功的。每天喝一杯能治百病,只可惜大家都不相信,为此她老公还每天打电话给总统府陈情…。」
「什么?她老公也是?」沛沛脱口而出。
「没错…,」我耸耸肩:「总之,我是不敢喝那玩意儿啦,它看起来很…面熟…,」我说:「所以我便藉故起来走走,说是要顺便检查屋子里有没有其他原因,会造成电视里发出噪音。
「她闻言立刻便活了过来,领着我在屋子里四处乱转,不停地向我解释她已经排除了什么家具、哪件电器,又用了什么方法做了哪些事,目前最有效的方法是她一个月以前才从电视上看来的,就是睡觉时用电灯照着自己,而且一定要是日光灯,白炽灯的电磁波不够强烈,因为基地台发射的就是电磁波嘛,所以可以用电磁波来干扰电磁波。」
「原来你那套电磁波的理论就是从这儿听来的!」沛沛恍然大悟。
「几乎啦,然后她就带我到她卧室看看。欸,你不要用那种眼看我喔,」我念道:「人家老公还在,而且我只是奉玄天上帝的旨意去帮忙信徒的。」
「嘖,棍。」她骂我。
「随便你怎么讲…,」我挥挥手,「反正我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我说:「于是我只得远远地跟在她后面,从门外探头进去看……,干!」我突然大叫。
「什么啦!」沛沛被我吓到了,哈,报了一箭之仇。
「是超亮的灯光!」我趁她发作前,连忙说出我看到了什么:「天吶,那房间里一定点了超过二十隻各式各样的电灯!照得连床底下的阴影都能蓬蓽生光。光线刺得我连眼睛都张不开,于是我就像个瞎子似地被她拉进房间,她先是把我带到窗边,边把窗帘拉开个小缝边紧张地说:『看到了没有?我房间正对着里长家,他家房顶上就是基地台,所以干扰讯号才能直接射进我家,操控我的电视。』
「『那是什么?』我问。我把窗帘又拉大了点,因为我似乎在里长家的客厅里,看到一个长长圆筒状的东西,但那里没开灯所以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不太可能是张茶几,形状不太…
「『嘿!小心点!』妇人用力地把我拉离窗户,『里长会知道我在干麻!』她耳语道:『他似乎发现我在用电磁波反制他,于是他一直在加大基地台的能量,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从电视上看到,说可见光也是电磁波的一种,因此其实我不用找辐射最强的灯,我只要打开越多的灯就行了!所以只要蔡力行用他的基地台突破我的封锁,我就找出另一盏更亮的灯,只是最后我连氙气灯都搬出来,结果前几天又没用了,幸好我在电视上又看到了微波也是电磁波的一种,而且能量比可见光还强,所以我去买了两座…。』
「她走到床头,用手拍了拍放在枕头两侧的东西,那两个箱子盖在花布下,大小约末有四、五十公分宽,听她拍起来的声音还是金属材质的,我一直想着,到底有什么照明用品,体积这么大,可以放在床上,还能发出微波,帮助睡眠?
「她一把扯开花布!啪!天吶!沛沛!那是微波炉!真的就是微波炉!门被拆掉的微波炉!而且是两台!靠!她睡觉时在头的两边开着微波炉!难怪她耳际的头发会被烤到焦黑捲曲!
「后来我不知道我是么离开妇人家的,我只记得当我有记忆时,我人是在一堆杂草里乱窜,拎着随便打包的仪器,手上满是草叶的割伤,四周的废墟无法提供我一丝方向感,直到我突然衝出草丛,一头撞在某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