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兴致,还未下雪,已经画起梅花了。”裴松照道。
齐羲回身,顺着他目光,也笑:“聊作消遣罢了,叁娘成日嚷着要我给她画九九消寒图,又嫌我画得不好,只好多画些,总能拣出一副好的。勤能补拙。”
他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裴松照却不能当成家常对待。他斟酌词句,道:“殿下在京中,落雪尚有红梅可赏,有遣可排,可身在万州的百姓却非如此。一旦下了雪,万州气湿地低,民生难保,若是遇上收成不好的年景,官仓都难继。在下认识一个叫刘业广的万州人,他女儿才叁岁的年纪,便知道家亲不愿见雪,小儿想,叫家里姓薛的仆人都改了名。”
说着说着,二人的距离又拉远开去。齐羲嘴角的笑容自然薄了,他坐下,淡淡道:“本王知道,故而万州农不如工,工不如商。每年的税收,瓷窑占大头。”
裴松照低头,这才将国印瓷的事情慢慢道出。说完后,他顿了一下:“这个刘业广,便是此行负责运送的万州工匠之首。他已知自己造下大罪,愿以死相抵,临死前只求殿下开恩,对其家人有所荫蔽。”
齐羲道:“他女儿倒是个聪明孩子,长大了必有所作为。”
裴松照不说话。隔了一会,齐羲又说:“差一个。”
他的语气很平静,既听不出责怪,也听不出反问,叫人捉摸不透其中意味。裴松照不知道的是,齐羲心中在想,果然。
接着便是两人都未说话的沉默。裴松照的脊背开始慢慢发酸,可他依旧一动不动,如同仙鹤弯颈,深拜不止。
余光中,齐羲的靴子慢慢踱步至案前,又端详起那副寒梅图来。
“十六郎,这事我实在爱莫能助,不好插手。”
裴松照心里一沉。
“不过,我给你指条明路。”齐羲又踱步回裴松照身旁,轻声说了一个词。
过了一会,他才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笑起来,“除了她之外,我也不知当世还能有谁帮你了。不过她年纪大了,脾气古怪,请她办事之前,要为她做一件事才行。”
说完这番话,裴松照就被晋王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临走前,裴松照看见他将案上那幅画收起,又另起一副,寥寥几笔,又是墨梅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