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黎趁着行礼的功夫飞快地看了一眼座中之人。云黎此前以为得天独厚,鲜有人能胜过自己,到了这位跟前,方知道自惭形秽的意思。
云黎心底游移不定,恍惚间想起大老爷说那位贵人喜好媚艳女子,在落雪楼宴席上也接受了作陪之人敬酒示好,才暗自平缓了呼吸。
许久,舒沅才开口:“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上药应当不成问题,针灸掌握得如何?嗯,揉按解乏这类事你能不能做?”
云黎愣了愣,心念急转,看来这贵人喜好与人比武,落了一身旧伤。
云黎没听说有主母如此快便接受了她们这些舞姬,犹豫着点了点头:“会是会。院里的姐妹有什么小伤,都会搭手帮忙处理,煎药这些也是做惯的。”
舒沅抿了口清茶,满意地颔了颔首:“你去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我出门。”
云黎没想到会这般顺利,惊喜地应了声是,根本没来得及留意是去往何处。
到出门的时候,云黎换了身淡色衣裳,心想着要在主母面前显得安分些为好。但上了马车,对面的丫鬟几度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黎没放在心上,刚进府门,院里的丫鬟对她好,甚至心生怨怼都是正常的。
云黎的目光在马车内扫视一圈,又与自己听闻过的内宅琐事比对一番,得出了这户人家善待姬妾的结论,心下十分满足,暗生期待。
马车一路驶离城东,直到下了马车,云黎看着眼前的景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同车那人古怪的眼光是何意味。
面前是一处房屋破败的慈幼局,窗纸残破,门扉瞧着也不大结实。云黎跟在后面,看着那不断往前的纤弱背影,硬着头皮往里走。
偌大一个慈幼局,仅有三人照顾。满院的孩子站在跟前,衣衫洗得发白,个个皮肤黝黑,眼睛却亮晶晶的。
云黎直到被分配了差事,一直以为这未来主母是来此捐钱行善,把钱一掏,走个过场便罢。
这些孩子没有什么可玩的,只能在附近追赶跑跳,胆子大些的会下河摸鱼,摘些莲花回来,伸出胳膊来,都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云黎认命地坐在板凳上,为他们清洗涂药,然后再修剪指甲,忙得两眼发昏。
舒沅在各屋查看一番,走到外边的空地上,正好看到云黎忙碌的模样,十分满意。
直到回了静园,云黎的行装被呈了上来,舒沅看着这些格外清凉的衣衫,揉了揉眉心。
正好听人通传,薛承璟回来了,牵马时吩咐庆仁来带她过去。
舒沅等了片刻才出去,在廊庑上看到迎雪和云黎站在一处,两人俱是一滞,转身行礼。
看来是见过了。
薛承璟面色如常,立在墙下等她。骏马皮毛亮丽肌肉雄健,通体乌黑。
舒沅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薛承璟朝她走了过来,目光迫人,直直看向她眼底:“自己上去还是我带你?”
舒沅发觉自己也不怎么大度,看着他没说话。薛承璟轻笑,环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地便上了马。
大街小巷亮起点点灯火,一路疾驰出了城,路旁荷花池一眼望不到头,迎面的风都带着清香。
路上再无行人,薛承璟放慢行速,舒沅脊背稍松,薛承璟又悄无声息地贴至她耳畔,惹起一阵颤栗:“就连我也要听你差遣,好不容易才令你对我有了几分喜欢,怎么会有旁人。”
舒沅耳尖爆红,心想,或许不止几分,嘴上却说:“若我不喜欢你呢。”
薛承璟的声音混在风里,却无比清晰,字字都像敲在心上:“你偏好何种模样,我就会是什么模样。”
顿了顿,薛承璟又道:“你可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舒沅自是不知,疑惑地偏过头。薛承璟空出一只手抚了抚她发顶,声音带笑:“从第一日相见,你就好像知晓一切一般。我有时会想,若我只是裴见瑾,你我之间又当如何。”
舒沅脊背微僵,羽睫半垂,不自觉抿紧了唇。薛承璟俯首亲了亲她雪白的耳朵,温声道:“无论我是何人,你都会是我的。”
不是佛的旨意,而是由他主宰。
第3章
◎不乖的时候也很令人喜欢。◎
月光之下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山路,举目望去,葱郁山林遮掩了这条路的去处,不知蔓延何方。
荷花池碧波荡漾,舒沅侧眸一看,便想起避暑山庄不能忘尽的莲池。
走上左右摇晃的小船,舒沅提着裙摆,谨慎地迈出一步又一步,直到她伸手能够到莲花。
摘下一支过后,小船破开遮蔽水面的荷叶,不断靠近湖水中央,然后停了下来。
莲花娇美清绝,却不抵她半分。月光照亮这方寸天地,薛承璟将她一颦一笑都看得十分清楚。
舒沅还没开心多久,转而想起梦中初见时他对她不冷不热的样子,转身来到他身前,刻意问道:“好看么?”
薛承璟嗯了一声,不似作伪。舒沅更觉得怪了,她再过两年难不成会比如今难看?
一面疑惑,一面仰脸看他,对视两息后才缓缓道:“那你再多看看我。”
漆眸明亮润黑,丝毫没有勾引人的意味,澄澈无暇。
薛承璟察觉她似有疑惑,温声问询:“怎么了?”
说话时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倒是顺从了她的心意。
舒沅抿了抿唇,忍不住又迈了半步,怀中莲花莽撞地撞上他的衣襟,又问:“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理我。还有,近些天你也是如此。可见是你冷落了我,连带着我在梦里也受委屈。”
这话半真半假,委屈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