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福连声应是,当夜便回去让小太监搜罗了一本看护兔子的典籍,在灯下细细研读。
此后数日,在新帝休憩之处,总能发现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兔,肆无忌惮地在屋中跳来蹦去。无人有缘见得。
一日,旧日下属入宫觐见,谈完要事,陡然见得屋中有一活物,殊为诧异,犹豫问道:“陛下将这兔子养在跟前又是为何?”
薛承璟眸光轻移,在那撒野的小兔身上停了停,嗓音淡淡:“养着玩玩。”
李瑞福笑眯眯地添茶,心想,陛下恨不得这兔子闹了笑话或惹出什么祸事来,才好说给姑娘听呢。
不过瞬息,又想,若三公主当日送的是鸡鸭鹅便好了,至少每日下蛋孵蛋,也有点新鲜事,哪像这只不中用的白兔,成日就知道吃。
不过,舒小姐果然与旁人不同。
李瑞福看了一眼薛承璟,又极快地收回目光。
自然,陛下待舒小姐也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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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沅在宫中休养的日子甚少有人来打扰。自新帝即位,旧时炙手可热的人家自顾不暇,如今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勋贵少之又少。但终究会有与人见面的日子。
这日,太后召了数位贵妇和年轻公子小姐入宫说话。同往年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
御书房议事耽误得久了些,薛承璟知晓此事后仅颔了颔首。
在大臣散去后,他行至御花园,便见到舒沅和梅晏之一道立在紫藤花架下。
“舒妹妹这些天可好些了?”
“有太医诊治,稍有起色。”
薛承璟远远见得梅晏之笑了笑,眸底有寒光掠过。
在他尚未归宫前,梅晏之便是因长相肖似皇室中人,又与他年龄相仿才得了关照。
从前不觉得如何,眼下看梅晏之在舒沅面前言笑晏晏,却是十分碍眼。
梅晏之从袖中拿出了一件东西递给身前的姑娘。
“我同先生走过许多地方,这是我在一处寺中为你求的平安符,听说很灵验。”
远处语声字字入耳,听得李瑞福背脊发凉,又发觉陛下面沉如水,一颗心吊得越来越高。
薛承璟转身便走,李瑞福急忙回身跟上,步履匆匆。
回到御书房后,薛承璟照旧批着奏折,色淡淡,李瑞福险些以为那事就此揭过,但到了夜间晚些时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李瑞福匆匆读过,惊讶地抬起头:“陛下?”
薛承璟将笔一扔,冷冷看来:“还须朕说第二次?”
李瑞福手心一紧,压下心头诧异,只道:“奴这便去办。”
新帝办蒙学百座,医馆百家,实乃为万民谋福,利在千秋。此行一出,为朝臣百姓称颂。
“我就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春桃将消息带到,舒沅抱着好不容易驯服的小兔,抬头望向窗外,面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自此,新帝在民间有了仁厚爱民的名声,渐渐将那半年的动荡不安压了下去。
随后又在镇国寺祈福殿大办法事,以四十九日为期,坛场庄严,由德高望重的名僧亲自主持。而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新帝数次前往,似是佛前再普通不过的虔诚信众。
镇国寺远在皇城之外,寺前本有捷径可取,薛承璟弃了车马,不顾劝阻,身披寒露,步步走上石阶。
而心底难免也像求到佛前的万千众生一般,生出一丝祈求之意。
在第二十七日,薛承璟一路纵马,携着风霜回到宫中。而此时,舒沅已经在他必经之路上等候许久。
她是来谢他的。为西疆那些战死沙场,近日方能归至故里的将士。
“多谢三表兄。”舒沅色沉静,双眸微微泛着水光,“战士亲眷倘若知晓,必然觉得万分安慰。”
薛承璟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他已经为那些遗孤做了安排。但这数日的坚持,并非是为了别人。
在舒沅心里,他为这些将士做到这个地步,是值得的。若她知道,是为了她呢。
都不必问。薛承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四十九日那一晚,薛承璟心中莫名难安,趁着夜色入了舒沅寝殿,除他与她之外,屋中再无旁人。
薛承璟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终是伸手在她愈发清瘦的脸颊上捏了捏,轻声道:“你要乖一些,赶紧好起来。”
……
在那之后,便尽是些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画面。
舒沅看到自己陷入昏迷。在吐血的时候,春桃吓得快晕过去,抖着手为她擦拭。
而他弯身将她抱在怀里,半点不在乎她身上的血迹,他在她耳边说话,但她已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会勉强凝看向他的眼睛。
她有用心听的,只是头脑发沉,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但她很少有能与他独处的时候,外间总有数位太医听用,没有任何人敢离开她床前。
到这时候,舒沅总无缘无故记起许多事,会与春桃说起自己的乳名:“三长公主便曾说过,盘盘不好,盘这个字,本来就很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