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回来。”
晴天低下头, 手无意识地搅着衣角, 小声地解释道:“因为边疆只有漫天的黄土和沙尘, 经常有坏人骑着大马提着刀在街上跑来跑去,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
“我找不到苏哥哥, 他很可能已经不在边疆, 廖娃说我阿母有新娃娃了,再不回去的话, 他们就真的不要我了, 我我……我害怕, 就跟廖娃一起回来。”
桑枝轻皱了下眉,疑惑道:“廖娃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记得他比你还小些,按理说无法一个人去边疆,甚至还能找到你。”
晴天摇了摇头, 眼里透着迷茫:“我也不知道, 那日我在街上帮收留我的婆婆卖饼子,廖娃突然出现在摊子前。”
她想到什么, 突然叫了一声,惊道:“啊, 他手里还捧着一只这么大的毒蝎子。”
说着比划了一下蝎子的大小。
提到蝎子,桑枝脑海顿时出现了右长老苍老的脸。
在暗室时他亲口说过,不知晓廖娃如何去的边疆, 更不知道两人在一块。
她照着右长老饲养的蝎子体型描述给晴天, 让她分辨是否为廖娃手里的毒蝎子。
晴天歪着头想了许久, 恍然大悟道:“精怪姐姐说的是大祭司的蝎子,我去边疆全靠它引路,我记得很清楚它们长什么样子。”
“廖娃手里的蝎子很小。”她伸出手在手心里画了个圈,“大概只有半个手掌,颜色要红一些,不是纯黑的。”
桑枝眉间的褶皱更紧了,脸上渐渐被困惑所占据。
寒气顺着敞开的大门蔓延,殿内的气温逐渐变低,晴天仰头瞧着她的情,猜测道:“可能是廖娃自己养的蝎子,他经常会去山里抓蛇蜈蚣蝎子之类的东西带回家养,总被他阿母抓着打。”
孩子的想法一向天真,晴天并不觉得上山抓毒物有什么问题,村里的其他人也都会抓来泡酒或是晒干后给药馆。
桑枝压下心里的狐疑,弯起唇角朝晴天露出笑意,温和道:“没事,我们只是好多问两句。”
晴天眨着清澈的眼睛,耿直道:“你们不是来找大祭司的吗?”
桑枝愣了下,没说话。
晴天转头看向大门外还没化完的积雪,道:“这几日温度很低,大祭司好像染了风寒,每晚都咳得很严重。”
“他怕传染给我,不让我上那边的楼梯。”她指着左边的转角楼梯。
桑枝记得左边二楼堆放着杂物,还积了薄灰,不是能住人的样子。
她转眸看了一眼伫立在身侧的金身像,这么说来右长老不在底下的暗室里?
沉默了许久的姜时镜忽然出声:“他今日是否下过楼。”
晴天摇摇头:“应该没有,平常大祭司都会早早地做好早膳喊我,但今日厨房的用具一动未动过。”
“我煮了粥在楼梯底下喊了很久大祭司才听见,咳嗽着说没有胃口。”
她话语间充满担忧又隐隐带着几分内疚:“都怪我前几日缠着大祭司玩雪,不然他就不会生病了。”
桑枝轻叹了口气:“别多想,兴许只是累了。”她指了下少年,宽慰道,“哥哥会医术,我们上去瞧瞧他。”
晴天睁着大眼睛仰头艰难地望着姜时镜,恳切道:“麻烦哥哥一定要治好大祭司,我还等着住满一个月回家呢。”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语气不知不觉放柔了些:“天气凉回房间去吧。”
晴天摇头拒绝道:“大殿积了灰,我是特意下来打扫的。”
两人没再继续说,往楼上而去。
木制的阶梯踩上去会有极轻的吱嘎声,桑枝提着裙子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年久失修的楼梯塌掉。
左侧楼上并未做隔断房间,整个空间连在一起,形成偏大的杂物间,他们第一次探庙宇时,屋子堆放着大量的供香和空白许愿条,但如今这些东西全部被挪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砖石和木板搭起来的小床。
地上的灰尘被打扫干净,横梁上悬挂的褪色经幡取下后缠了一圈红绸带。
须吏十米长的蛇身环绕在悬梁之上,半截尾巴卷着柱子,赤红的蛇身几乎与红绸带融为一体。
新诞生的小蛇极其怕冷缩在经幡里,好地探着半个蛇头望着楼梯口,频繁地吐着蛇芯子。
桑枝走近后才瞧见右长老躺在小床里气若游丝,短短几天老了十岁不止,老年斑在布满皱褶的脸上蔓延,深陷的眼窝紧闭。
她在床边站了许久,右长老都未醒来,只有微弱的胸口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须吏似乎也很疲惫,见到她只抬了抬蛇头,又安静地趴在悬梁上,连蛇芯子都没吐。
“右长老?”桑枝轻触碰了一下床上的老人。
空气持续性安静,只有小蛇的蛇芯子发出的嘶嘶声,与藏在暗处的蝎子摩擦声像二重奏般。
姜时镜站在床头,垂眸端详着右长老苍白的面色,用手指掰开他的眼皮和嘴瞧了一眼后,平静道:“他活不了几天了。”
桑枝一怔,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掀开被子一角,指尖搭上右长老的手腕,随着时间流逝,脸色逐渐凝重:“他体内有多种慢性毒混在一起,还有蛊虫……”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右长老的脚心和侧脖颈,摇头道:“这副身体早已强弩之末,若没有蛊虫在体内撑着,他连祭祀大典都撑不到。”
桑枝咬着下唇,喃喃道:“可那会儿他瞧着……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话音一落,脑中忽然闪过她质疑右长老冬季给须吏种温蛊违背自然时,他说她高估了他还能活的年限,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日之后就会死。
姜时镜取出袖内捆绑在一起的银针,抽出一根细长的针,还未有所动作,须吏猛地垂下蛇头做出攻击状,警告地朝他发出嘶嘶声,含着毒液的尖牙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