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她,她看起来温柔,但一旦认定什么事毫无转圜余地。
直到她患病。
那一刻他的胸腔是空的。
现实一记重击没有落到他这个劣迹斑斑的人身上,落到了他的妻子身上。
那晚女儿还没有到医院时,他一个人在未开灯的宽大走廊,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发抖。
失去她的恐惧从未如此强烈,生死这样沉重。沉重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隔着门玻璃偷偷看她,她望着窗外,他望着她。
又一个周末,棠高阳陪荣容上山拜佛。
兜兜转转,又来到这里。
这次她陪她虔心求拜,求佛保佑,保佑母亲长命百岁。现实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交给佛。
乞求佛垂怜,降临迹。
棠高阳拿出两块碎玉给荣容看。
“另一块玉我找到了,你看看,能想起什么吗?”
荣容接过,问:“哪里来的?”
“边迹父母的遗物。”
荣容将两块玉放在手心,认真端详,摇了摇头。
两块玉颜色已经不统一,失而复得的这块明显暗淡很多。荣容想要拼起来,同样没有成功。
她把玉重新交给棠高阳。
“我不在了的话,一切都要小心。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真正改变你的结局。”她有些累了,走了一会,坐到庙中树下的石凳,棠高阳挨着她坐下。
细碎阳光透过树叶散落,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棠高阳摇摇头,“没关系,躲不过就算了。下去陪你。”
荣容捏一下她的手,“净瞎说。能活着当然是好好活呀,不然我费那些劲干嘛呢。”
棠高阳点点头。反握住荣容的手。
她又瘦了,手更薄更凉了。
这三个月单抗治疗并没有什么效用,病灶长大趋势不减,大夫表示要转化疗治疗。荣容停了一个月的治疗,把公司事务全部交了出去。
她明显感觉到身体不如以前了,很容易疲惫。
临了回看前半生,什么都带不走。
她什么也不恨,什么也不怨了。只想看看风景,睡个好觉。
原来此刻才能明白,人来到这世界一辈子,不管经历过什么,拥有过什么,有多少亲朋好友,本质还是一个人。
欲望执念折磨人一辈子,人被其驱使,永不停转。
生命停止前夕,什么都不重要了。
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她靠在女儿身上,临睡前低声喃喃,“一会下山叫醒我……”
棠高阳应好,给她披上外套。手臂环上母亲的肩,像儿时她哄她睡觉那样。
听着母亲微弱的呼吸声,她眨眨眼,悲凉凝结在眼底,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