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背着手,赞许道:“不怪你,你遵照规矩行事,一视同仁,差使当得好。继续这般做下去,以后定能得到提拔。”
若是别人这般说,狱卒只会觉着是在阴阳怪气。虞允文出了名的心胸豁达,为官公正清廉。
狱卒喜得牙不见眼,打开大门,点上了灯笼,在前面领路,殷勤地道:“里面黑,虞院士小心脚下。”
建在地下的地牢,里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屋顶高高的通风口,都被巧妙堵了起来,能通风,却不见光。
住在牢里的人,不知黑夜白天,四周空荡荡,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在狱卒不定期送来粗粮与水,能见到点灯笼的光亮,见到活人。
否则,会怀疑自己是在十八层的地狱。比起刑讯逼供身体的痛,这种折磨,会直接令人崩溃。
虞允文沿着石级而下,到了牢房前,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扑面而来。
卷缩在干草上,脏兮兮分不清是人还是破步的一团,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了头。
狱卒将灯笼提得近了些,照在了他的脸上。兴许是太久没见光,他下意识别开头,抬手遮挡。
待适应了亮光,他缓缓放下手,僵硬转过脸来。
昏暗的灯光下,照着一张浮肿,胡子拉碴的脸。头上的头发,一缕缕缠在一起,白眼珠左右转动,眼呆滞无光。
虞允文打量了好一会,才勉强认出了个轮廓,道:“万俟卨!”
万俟卨定定盯着虞允文,如死灰般僵硬的脸,良久后,终于寸寸皲裂,他疯了般跳起来,嘶哑着喊道:“是你,是你!”
虞允文面无表情道:“带出去!”
狱卒上前打开了牢狱的门,万俟卨喉咙含糊呼噜,惊恐地连连后退,嘶声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重山指挥人上前,轻易而举制住了癫狂的万俟卨。将他捆得老老实实,嘴上塞了破布巾,呵斥道:“老实些,走!”
万俟卨被推得一个趔趄,一路呜咽着,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到了牢狱外,见到久违的人间,万俟卨趴在地上,呜呜着痛哭不止。
虞允文厌恶地皱眉,冷冷地道:“带走!”
南边许多人投奔到了北地,虞允文当时在燕京接待,他全都客气收留安置了。
来人的名册,虞允文当然悉数交到了赵寰手上。她亲自下令,将万俟卨打入大牢,牢狱做了改动,让他如在十八层地狱,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起初,虞允文很不理解赵寰的做法,不懂为何独对万俟卨如此。
只他佩服赵寰的识人本领,以为万俟卨是南边派来的细作,当即二话不说照令办了。
后来,虞允文从商队中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他们走南闯北,对官员的真正品行,最了解不过。
万俟卨在荆湖任转运判官,后改任提点荆湖刑狱。他心胸狭窄,为人阴狠歹毒,攀附秦桧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
且不提收刮民脂民膏,只收受贿赂断下的冤案,就罄竹难书。
没多时,马车驶入一间偏僻荒芜的宅院,万俟卨被推进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他惊惶四顾,虞允文并没跟着来。
门外,传来哐当,铁撞击的声音。万俟卨看到一个大铁笼被抬了进屋,摆在了屋中央。
门,在他眼前哐当合上。
万俟卨额头青筋欲裂,被绑着的双手乱挥舞,跟困兽一样试图往外冲。
重山亲自上前,扬起手上的棍子,重重敲击在他的脚踝上,手腕上。
“喀嚓”的清脆声之后,万俟卨双腿双手剧痛,双腿不由自主弯了下来,跪倒在地。痛楚让他涕泪横流,嘴被死死堵住,只发出恐惧的呜呜喊叫。
重山指挥人上前,将他拖着塞进了铁笼中。手脚用铁链,绑成了跪着的姿势,锁住了铁门。
厚厚的黑布,将铁笼盖得严严实实。万俟卨喘息着,眼前又陷入了黑暗。
重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侥幸,你做过的恶,都会十倍百倍还给你。”
“你不配寿终正寝,不配荣华富贵。你会生生世世被鄙视,永远跪着,遭受世人唾骂!”
“这就是公道!”
重山照着虞允文的吩咐说完,转身离开,锁上了大门。
这次,没了杂粮,水,没人再来过。
万俟卨又陷入了安静,无止无尽的黑暗里。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迎接死亡的到来。
装着万俟卨尸首的铁笼,连着赵寰干脆利落拒绝通商的信,送到了南边朝廷。
第97章
大朝会之后, 秦桧等官员到了崇政殿赵构接见朝臣的朵殿,禀报了北边送来的消息。
赵构听到万俟卨的死状,先悚然而惊, 接着就暴跳如雷, 哭道:“好他个赵氏子孙, 竟然如此残暴,何德何能做了那北地的统帅。”
秦桧跟着叹息,李从简袖着手, 眼观鼻鼻观心, 一言不发。
赵鼎犹豫了下,问道:“官家可要前去看一眼?”
上次见过了杜充尸首被送来的惨状,这次无论如何, 都不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