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全贯注观察着局势,他们讲女真语,语速飞快,她努力聆听,抽丝剥茧分析。
唯一的汉人韩昉,急得团团转,试图想劝架,却无人买账。被你推一把,我推一掌,跟陀螺样,转得眼冒金星。
“哇!”韩昉胸口一阵恶心反胃,将先前空腹吃的几杯酒,全部吐了出去。
完颜宗贤恰在韩昉面前,被他吐了一头一脸。他气得头一懵,不管不顾挥拳揍过去。
韩昉是读书人,力气哪能跟打惯了仗的完颜宗贤比。鼻子一痛一歪,两条鼻血挂在了脸上。
“先生,韩先生!”完颜亶最亲近韩昉,见他受伤,怒火攻心,抓起割肉的匕首就冲了出去。
完颜宗干嘴都气歪了,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完颜亶,心一横,朝随从吼道:“来人,保护陛下,有刺客,保护陛下!”
很快,守卫团团围住王帐,举起弓箭对准了帐内众人。
赵寰心一沉,若说是赤红着眼的完颜亶发疯,拉着大家一起死,她还能信几分。
完颜宗干不过是吓唬大家,谁稳得住,谁就赢了。
但帐内的小娘子多,她们若是见到形势不对着急忙慌逃命,那真是死定了。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闷闷的一声,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中,散发出了浓浓的血腥气。
一个衣不蔽体,双腿诡异弯曲着的娇小小娘子仰躺在地。她嘴角缓缓流出鲜血,盖住了唇角那颗俏皮的小痣。
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完颜宗弼看着眼前冰冷闪着寒意的箭头,低声咒骂了句。
这个疯子!
完颜宗干肯定不敢放箭,他自己也在帐内。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一个都没来!
刀箭无眼,若是他们都死在了这里,金国的天下,肯定会落到完颜宗干儿子手中。
完颜宗弼怎肯让他得逞,悻悻坐了回去。旁边的女人在尖叫,完颜希尹心烦,顺手拉过身边的小娘子撒气,将她解决了。
哪怕再莽撞之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骂骂咧咧住了手。
帐内终于安静下来,四下一片狼藉。完颜宗干不屑冷哼,终归还是怕死!
他真想将他们全都杀了,可惜还需要他们上战场拼命!
只恐吓也不行,既然他们都爱大宋女人的身娇肉嫩,反正多得很,就分他们几个平息一下。
地上浓稠的血,蔓延开来,在地毡上开出了艳丽诡异的花朵。
完颜氏重新热闹起来,其乐融融,他们在快乐地分战利品:大宋女人。
赵寰拍了拍赵瑚儿,她色木然,知道不该动,泪却控制不住,顷刻间泪流满面。
许月娘是她难得的朋友,一路来到大都,多次得她提点相帮。否则,她估计会与其他小娘子一样,受尽折辱而死。
许月娘有一把好嗓子,她的曲儿唱得极好。
她告诉赵瑚儿,过沼泽泥泞地时,如何能走得轻松些。
下雨天,宁愿进密林,也不要进金兵的营帐去躲雨。
密林不一定有猛兽,金兵却是实打实的恶鬼。
许月娘出自教坊司,不过是最低贱的女伎。完颜氏无视她的尸首躺在地上,很快就分好了战利品,各自搂着哭泣不止的小娘子们满意散去。
赵寰差点引起了一场流血打斗,完颜宗贤他们下意识避开了,她依然留在浣衣院。
邢秉懿与赵瑚儿她们也留了下来,筵席散去,已经月上中天。
月亮不问世情,依旧温柔如水,清辉公平洒在每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住在一屋彼此相伴的小娘子们,此次一分开,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在浣衣院,死亡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空了的屋子,就是这般而来。
以为会麻木了,面对的时候,她们同样心痛难过。
回到屋,赵佛佑几人见到她们的脸色都不大好,忐忑不安望着她们,连话都不敢说了。
赵寰朝她们轻轻颔首,安抚道:“我们没事。”
赵瑚儿一下就炸了,激动地哭道:“没事,如何能没事!月娘,月娘她......连尸首都没人给她收!”
邢秉懿叹息一声,道:“十三娘,你可别这样说。二十一娘能怎样,莫非她能去给许月娘收敛,买副棺材好生安葬了?”
赵瑚儿一窒,憋屈与难过,胸口着实堵得慌,道:“我没责怪二十一娘,只是心里过不去,难受得紧。”
她抚着胸口,微闭上了眼,想到王帐中的情形,脸一下扭曲了,愤怒地道:“韦氏这个贱人,她与二十一娘起了口角,肯定是她在旁边进了谗言,完颜宗贤才提出要二十一娘!”
“我等着完颜宗贤把我要去呢,可惜。”赵寰遗憾摇头,她的计划又被打乱了。
先前赵寰就与她们说过,若是分开,正好搭救他们王寨的女人。
赵寰见她们色黯然,知道她们心情很复杂,不想分开,又想做些事情。
这些不是她们能决定,完颜氏可不会由着她们来选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