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燃莫名其妙,“什么生气?”
湛尘:“你不说话。”
花燃无语,故意讽刺:“我跟你没话说。”
湛尘沉默,半响后开口道:“我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在寺中时,不是方丈说话我听,就是我说话其他同门听,我可能很无趣。”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是见过花燃和孤月影的相处,和他所熟悉的相处方式有所不同。
他无聊没有问题,主要是怕花燃无聊,她一无聊就要找事情做,一般做的都不是好事。
“你现在才意识到你很无趣?”花燃躺在简陋的床上,双手垫在脑后透过屋顶的漏洞看星星。
“说实话,我从没有和一个人这样长时间待在一起,刺客没有同门或知己,所有人都是竞争者,你在净光寺应该有不少好伙伴吧?”
湛尘:“我不知。”
他是净光寺的佛子,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他是最终要成佛的人,方丈教导他,同门敬重他,他也一直为成佛而刻苦修炼。
可是方丈说他离佛还有很远,所以方丈才找来一颗心放进他体内,指尖轻轻搭在心口上。
他抬眼看向花燃,平静道:“你很特别。”
特别的鲜活,特别的灵动,特别的真实……
平日里念诵佛经的低沉声音在说这句话时多出几分青年的清朗,语气真挚又诚恳,说出的每一字都让人觉得由心而发。
他的表情没有波动,还是一张冷漠薄凉得仿佛天上佛的表情,火光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眉心的红痣像是有生命一般轻晃,无端让这样一张冷冽淡漠的脸多了几分魅惑人心的味道。
花燃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问道:“你挨过饿吗?”
她的话题转移得太快,湛尘一愣。
没等湛尘回答,她便自顾自开口道:“应当是没有的,你知道挨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吗?感觉胃里有一团火在烧,要将整个人烧成灰,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没东西吃,饿到眼睛发绿,连土也吃得下去。”
“有过。”湛尘低低的声音混在花燃的最后一句话里,被掩盖过去。
花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看到戚树摆摊的时候就发现他不对劲,他俩是强盗,抢走了我的天竺莲,我被罚得很惨,所以我要杀了他们。”
“还有那个很会伪装的千书,我看到过一个任务,是个女修士委托杀掉负心汉,千书有很多张脸,骗过很多人,最后他死在我手里,他的头我保存得很好,千杀楼的人都有专门装头颅的法器,可以保持头颅不腐,带回去就能拿到酬金。”
她的思路飘远,“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杀人,但是我要活着……”
活着就是一场竞争,与人争,与天争。
如果阿烟看到现在的她一定不敢认了吧?可是她不能死,她还没有为阿烟和爹娘报仇。
虫鸣声突然响起,将花燃惊醒,她回过来揉揉额头,“现在我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如今吃喝不愁,养几个道侣也不成问题。”
一到不做任务精放松的晚上,她就开始沉浸于过去,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
等等……为什么这个晚上不用警戒?
她警惕地望向湛尘,这个阴险的和尚什么时候腐蚀掉她的防线?真是好手段,竟然让她不知不觉间对他不设防了!
湛尘没看明白花燃的眼,重点落在她的最后一句话上,“养几个道侣?”
花燃心烦,没好气道:“是啊,怎么了?你也想分几个?”
湛尘三观收到冲击,梦蓬莱的主流观念已经不是一人一生只能有一个道侣了吗?道侣结契立誓不受天地制约了吗?
他不理解,他想渡一下这个观念危险的刺客。
湛尘:“道侣过多不是好事,观念太杂难登大道,道侣和大道一样,唯一才是正途。”
“我成不了道。”花燃纳闷,“你不知道吗?”
她连道都没有,登什么大道?
湛尘:“回头是岸。”
花燃笑得肩膀发颤,“我要是回头,等我的不是岸,是杀人的铡刀。”
湛尘没有再说话,花燃余光瞥见旁边有一块木牌,随手捡起时摸到牌子上的刻痕,拿到火光下一照,牌子上写得是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
最后的“物”字碎掉一半,只留下一个“勿”。
她把牌子扔到火中,火焰将刻痕吞噬,“哪个修士刻的东西,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悲春伤秋,活得还挺天真。”
湛尘也看见木牌上的字,恍然意识到花燃对于世间情感的态度都有些轻慢,戚树的情意虽是伪装却也滴水不漏,戚树的喜欢、孤月影的依赖、徐君平的交好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游荡于人间,嬉笑怒骂,却又拒绝一切情感的牵绊。
湛尘问:“什么是爱?”
他所走的无情道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家思想有些相似,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他眼中虽珍贵却也并不是无法割舍,他好花燃眼中的爱。
亲情、友情、爱情、恩情……在花燃眼中,这些情是什么样子?
花燃狐疑,“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搞得好像要跟我表明心迹似的,你脑袋的病是间接发作,时不时要抽风一回?”
湛尘无视她的插科打混,选择一个刚接触过的徐君平和金群芸作为参照物,毕竟暂时接触不到友情的例子,而翟菡的亲情又过于偏执。
他耐心地又问一遍:“徐君平和金群芸的情很动人,你觉得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