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绫微要回坤安殿,而贺铖岐要去乾华殿面见天弘帝,走的是同一条路。
内侍和婢子们埋首跟在两人身后十几步处,行了一段,朱绫微便听身侧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母后再寂寞,也不该盯上那侍卫统领岑扈。”
朱绫微闻言一拧眉,抬首看了那面色如常的男人一眼,嘲讽地扬了扬唇角。
原来他将她视作水性杨花,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了。
不过倒也没错,她的确很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帮她报复的男人。
朱绫微瞥了他一眼,却不否认,反含笑道:“太子殿下管得太多了吧,你既得不能帮我,我寻旁人又何错,毕竟,我也不是非太子你不可……”
“母后别忘了,你是我父皇的女人!”男人沉厉的声儿幽幽响起。
朱绫微望进他那双阴鸷的眼眸中,不但未受这话警告,反更激起她的反骨。
她朱唇紧抿,少顷,笑出了声,以两人才能听到的音调道:“那又如何,本宫还邀了他今夜子时到本宫的寝殿来,太子只管去告诉陛下,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置我!”
她昂着脑袋,一副嚣张的模样,似要借这荒唐的话来一泄心头怒火。
不过她心头的火气还未怎么发泄,贺铖岐眸中的火光已然被点燃。
看着他这副满目愠色的样子,朱绫微解气地勾了勾唇角,轻飘飘道了句“坤安殿就在前头,本宫便先回去了。”
说罢,利落地折身往坤安殿而去。
或是白日说了那话,暂时消解了心头挤压已久的郁气,是夜,朱绫微困倦得比往日都早。
夏日燥意未消,夜里尚有些闷热,她侧躺在床榻上,穿着薄如蝉翼的寝衣,打着香雪扇,任丝丝凉风裹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不知不觉眼皮便耷拉了下去。
朱绫微放下手中的扇子,躺在竹编的凉席上,睡得迷迷糊糊间,只觉脸上泛起丝丝痒意,她睁开眼睛,黑暗中,隐隐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榻边上。
她猛然一惊,下意识欲尖叫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双唇,按在了床榻之上,耳畔响起醇厚熟悉的声儿。
“莫喊。”
一股熟悉的气息钻入她的鼻尖,借着透过窗棂投进来的清冷月光,朱绫微勉强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模样。
他秀丽的眉目敛起,正凝定定看着她。
不是白日那位太子殿下,又是何人。
“你来这儿做什么?”朱绫微秀眉微蹙,旋即想到什么,笑道,“怎的,难不成太子殿下真是来抓奸的?”
贺铖岐薄唇抿紧,须臾,才出声道:“那人来了吗?”
“自是来了。”朱绫微一挑眉,顿了顿道,“不过又走了。”
她抬起藕臂,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在贺铖岐脸上划过,“见过太子的美色,那人便多少显得平平无了,激不起本宫的兴致,本宫便让他离开了。怎么,太子殿下没能抓到本宫的把柄,失望了?”
贺铖岐不言,只望着她的色很是复杂,许久,低声道:“孤如今若反悔,还来得及吗?”
朱绫微怔忪了一瞬。
反悔?
“殿下指的是什么?”
贺铖岐张了张嘴,却又哽在喉间的话咽了回去,似是难以启齿,末了,道了一句:“你很清楚。”
朱绫微的确很清楚,她也没想到贺铖岐居然会主动答应她的要求。
然她并未表明态度,只反问:“这回,太子殿下应当不会再推开我了吧。”
此言一出,她眼见贺铖岐的眼眸愈发漆黑深邃起来,在她猝不及防间,骤然托起她的后颈,埋首下去。
很快,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儿在殿内响起,隐没在夏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未被人觉察。
朱绫微只觉置身于云端起起落落,思恍惚,待逐渐清醒过来时,已是汗水淋漓。
她伏在男人肩头,杏腮飞上两片绯红的云雾,一双潋滟的眸子若染了晨间朝露般湿漉漉的,朱绫微努力抬起无力的藕臂,便见腕内一片雪白,哪里还有守宫砂的痕迹。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露出快意的笑,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天弘帝命不久矣的结局。
她的血已然失了效用,再也不能成为他的药了。
光是想像着天弘帝死去的画面,朱绫微的唇角便抑制不住地上扬,最后化作划过脸颊的喜极而泣的咸涩眼泪。
似是想过什么,她抱住男人的脖颈,俯首在他耳畔喃喃道:“殿下再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贺铖岐哑声道:“你说。”
“待陛下驾崩,请殿下放我离开皇宫。”
听到男人耳畔干脆利落的一声“好”,朱绫微满意地阖上了眼,已在脑海中徜徉起离宫后自由安逸的日子。
然她没有发现,将她牢牢抱在怀中的男人背对着她,露出一丝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
离宫,她想得倒美。
既已到了他的手中,插翅她也别想再逃得掉。
她天真地以为是她勾引了他,却不知早在几年前,他头一回在乾华殿看到她时,便已对她起了心。
原准备等他那父皇驾崩后再做打算,却不想她竟会主动接近自己,道出那个令他激动难抑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