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庄良玉的话音落下,奔流的江水将冰块裹挟,发出巨大的轰鸣。
仿佛她话中的洪流也终会将世间的苦难带走,留下无数人的奋斗与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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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凌汛一事解决,先前庄良玉计划让扎穆寨人融入陵南道生活的打算也开始逐步推行。
余下的赈灾款被庄良玉请示过顺德帝后用以投入陵南道当地民生,其中便有一批银款用来兴建学堂。
大雍朝如今风气尚学,各地学监广立,但通常只有各地州府中才能有个像样的学监来收纳学子。
很多时候,还要面临夫子不足的情形。尤其这些夫子还独爱讲经治世,几位瞧不起下三学所学的东西。
庄良玉便想办法将扎穆寨这些懂工匠技术的年轻人塞进学堂,由她亲自带头讲解学习关于农耕、冶炼、手工业方面的知识和技术。
妙玉先生的名头在这种时刻就显得尤为好用。
前来听课的人场场爆满,时常一座难求。
等到庄良玉身子大好,她已经轻装上阵开始奔走于冻土消融的田间地头,忙着指导陵南百姓如何合理种植稻谷,又该如何提高稻谷的产量。
每一日,她身后都跟着无数求知若渴的年轻学子,也有无数将她视作希望的普通百姓。
庄良玉今日披星戴月而归,站在门外想要去一去鞋底的泥,刚刚抬脚便被人打横抱起。
庄良玉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一声,仰头望着萧钦竹,狭促地笑道:“郎君,一日不见怎得如此心急?”
萧钦竹不说话,又或者说对她这种时不时就逗弄的小把戏已经免疫了。
庄良玉转而去看萧钦竹的耳根,果不其然发现通红一片。
萧钦竹这家伙,面上再正经,耳根子也藏不住事。
庄良玉被萧钦竹放在软榻上,还没坐稳,又被他扶着换了鞋。
屋里的人都在前前后后忙活着,庄良玉老老实实缩在榻上,眼清澈地看着萧钦竹:“越州情况如何?”
萧钦竹起身净手,洗去上面沾惹的泥土,又脱掉赶路时落了风尘的外袍,这才说道:“越州有卢将军镇守,一切如常,寻常小官即便各有心思也难掀风浪。”
庄良玉的视线随着萧钦竹的身影动。
等萧钦竹收拾好,一回身,便看到了坐在榻上乖巧望着他的庄良玉。
这几日在户外奔走,庄良玉舍了繁复的衣衫,为了方便,自然穿起了男装。
如今乖乖坐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是乖巧的小后生。
萧钦竹不其然地想起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庄良玉时的模样。
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却格外调皮,登高爬低,在花园里自娱自乐玩得格外开心。
彼时早慧的萧钦竹正在为自己的前途而迷茫,本想着到花园里散心,谁承想竟然看着一个小姑娘在花园里玩了一整个下午。
再后来,长大一点的庄良玉跟着庄先生正式到国子监中,萧钦竹看着毓秀可爱的小姑娘,这才明白她是庄太师的女儿,是庄良玘的妹妹。
等到再大一些,顺德帝登基,庄太师请辞,本想归乡,却被顺德帝强硬留下最后塞到了国子监中,成了国子监祭酒。
在庄良玘要离开尚书房的前日,二人曾学着大人的模样对饮,聊着自己未来的志向与去路。
当萧钦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像曾经一样步入军营时,他去找庄良玘辞行。
然后遇到了跟叶瞳龄正玩闹的庄良玉。
夏夜天热,当时不过十二岁的少女在亭中纳凉,手里还捧着几支荷花与莲藕。
她正支使叶瞳龄帮她剥莲子,笑声顺着夜风送进萧钦竹的耳朵里。
她说:“叶四你能不能有志向一点,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整日里提笼架鸟,游街走马,什么时候能成个大人物让我来抱你大腿享享清闲?”
叶瞳龄一边剥一边忙着在庄良玉眼皮子底下偷吃,“我才不要做大人物,我还等着抱你的大腿呢!”
那时的萧钦竹是怎么想的?
他在想,至少要做一个庄家能靠得住的大人物才行……
“在发什么呆?”
萧钦竹回,看到庄良玉已经站到他面前,十二年前的小姑娘仿佛在眼前逐渐成长,长成如今风姿卓绝的模样。
萧钦竹下意识抬手将人揽进怀里,说道:“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歇一歇。”
被庄良玉寄予厚望的叶瞳龄如今还是闲散郎君,富贵少爷,而想着抱大腿享清闲的庄良玉却成了能拯救一方百姓的能臣。
谁能想得到曾经在西都城里有“木头美人”之称的庄良玉会有这般能耐?
萧钦竹垂眸,看到庄良玉仍无从知觉的表情,心里涌起微妙的挫败感。
——从某些层面而言,传言也并非全错,庄良玉也确实是个“木头”……
萧钦竹微微叹息。
前世他虽然知道庄良玉的存在,可她从不曾随庄太师进宫,自然也就从未见过。后来庄家出了变故,庄良玘几经辗转成了他的军师,萧钦竹就是在那时得知了庄良玘的妹妹已经是四皇子妃的消息。
当萧钦竹再一次听到庄良玉名字的时候,便是她的死讯传至边关之时。
他心中有唏嘘,但也不过是碍着庄良玘的原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