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断低眉:“依着官家?官家如今又在何处呢?”
“这……”女侍们一时无话。
蓬断无意为难,只是轻轻叹口气,到楼上梳洗。
阁窗轻纱半掩,能看见随从在“葱茏居”外牵马伫立。
蓬断侧身瞧了一会儿,按住自己发抖的右手。
女侍们正在备衣,阁中除她以外,并无旁人。蓬断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压住紧张。
她忌惮那位庄毅亲王,不仅仅是因为官家的缘故。
蓬断之师名为烟缭,从海上列国游历而来,年过四十,仍然青春貌美,是甑州之人怪士。她教导蓬断,跳舞时要空视心中景,方能做到情动而发。蓬断谨记,勤习勤练,小小年纪便以“报归”舞动容了天子,跳成杏林一绝,还获了个“小钱塘”的美号。随着年岁渐长,此技纯熟,蓬断愈得舞蹈精妙,常以此为幸。
可是三年前,在庄毅亲王的接风宴上,她却崴了脚。
倒是强撑着跳完了,以她舞技之高超,也无人能见出什么端倪。只是蓬断始终躲不过两束黑黢黢的目光,像两刃矛深扎入体,要将她遮身蔽体的衣物全部挑开一般。
起舞时,心中景荡然无存,蓬断跌入墨云,尝尽山雨欲来之势。
她暗地观察——赵钺只是端坐在上首,与州府属僚喝酒,或许情严肃了些,但听闻他本是京北的马上戎王,少年披挂,杀敌无数,身上有些煞气,也是情理之中。
然蓬断一移开目光,就又能感受到赤裸裸的凝视,煞气有,杀气有,却还有一种迫人就范的欲念,要拖她上攀合欢,下坠泥潭,缠着她的四肢,枷了一身锁。
蓬断耻于问师,只道是自视过高,原来技艺并未达到完满。从那以后加倍努力,同时暗暗留心着赵钺的事,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官家或许并不喜欢这位血亲弟弟。
“‘钱塘’?”女侍轻声唤她,“你怎么了?手怎么在抖?”
蓬断回,掩去慌乱,清了清嗓音:“无事,只是被这位随从的囫囵话点醒了。”
“怎讲呢?”女侍倒是来了兴趣。
“我非孔明,充其量只是偏居一方的角妓,实在轮不到大王屡次派人登门求请。大王宽仁,不与我计较,然其毕竟是官家的至亲,甚至过去在京北,还有‘见庄毅王如见官家’的说法,”蓬断挽起秀发,“我又如何能驳他的面子呢。”
女侍黯然,知她是在宽慰葱茏居众人,便道:“方才还讲‘葱茏居依官家而建’,想来,是我们失言了。”
蓬断携她的手,温言几句,劝她不要多想,快去练琴散心。过后,才从窗边看一眼那淋得透湿的随从、
她觉得冷,似乎雨尽数落到了自己身上,急忙扯下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