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在妓院里为姑娘们跑腿买些香膏和肥皂,她们会塞给她一些带着低劣香味的铜板或纸钞,耳边萦绕着肥丑的嫖客哼哧哼哧的声音,像发情的公种猪。她见过几次那种场面,绝对是她这辈子的阴影之一。
她收集了一些木板和草绳,将它们紧紧捆缠在一起,用捡来的破木头勺子当桨,趴在“船”上,向海的方向滑去,然后被一个浪头打回岸上,咸涩的海水混着沙子在她的口腔里,就像嘴里吃进了一个小小的海。
游鱼一样地穿梭在繁忙的码头,帮那些粗鲁邋遢的水手或者行脚商买些腌肉、白兰地、干嚼的烟草,有些会大方地给两个铜子儿的小费,有些就会克扣,对于后者她会往他们的东西里掺沙子或者吐口水。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关于过去的梦了。
那个被叫“野种”、“艾比”的孩子在一个又一个城镇颠沛流离,最终落脚在那个镇子上。那些伴随着她长大的记忆,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风一吹就快倒的破漏棚屋,腐臭和芬芳交织的集市、善良又丑恶的小镇上的人……
还有那个悬崖,那几棵橄榄树,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夜晚……
“我想,去海边等他……求你,帮帮我……”
那个虚弱苍白的女孩儿霸占她的床,毫不羞愧地向她提出要求。
她以为艾比是什么心善的笨蛋好人吗?!她把她从海滩上捡回来,是因为看到了她身上穿的布料一看就很有钱,脖子上挂了好大个宝石项链。将她千辛万苦背回来,是为了拿她换钱。还专门花钱请了镇上的医生来看过,说是已经害了痨病,救不活了。
后面知道了她是某个大船上的商人的小情妇(呵,她居然还天真地说他是她的爱人),至于落水的经过她倒没有多说。但小小年纪涉世已深的艾比早就看透了,无非是商人玩腻了,随便找个理由扔下海了。也难怪她这幅打扮。
真是晦气!捡了个短命穷鬼回来。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容忍她挤占她的小屋子,浪费她的钱和食物。她这病恹恹的样子,没有艾比这样聪明机灵,出去恐怕痨病没要了她的命,先被饿死了。反正她也活不长了,就先让她待几天。
少女清醒的时候,会坐在床上,透过小窗子向远处的林子看,林子那边是海——艾比说。
有天晚上,她忽然精好起来,仿佛干涸枯萎的花朵焕发生机,见多识广的艾比知道她快死了,她以前见过有老乞丐临死前就是那种情。她向她提出了那个要求。
看在她马上就要死了的份儿上,她不禁感叹自己的善心,希望她艾比死之前也有人能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她从锁头锈迹斑斑的箱子里拿出了一迭白布。这本来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现在倒也算派上用场。
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她将一个快死的人背到了那座悬崖边。
她靠坐在橄榄树脚下,痴痴地看着海面。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裙,她的头上是艾比编的歪歪扭扭的辫子,戴着让艾比回家时给她采的花编的花环(这个麻烦的女人)。
望着漆黑无边的大海,用看情人一样的眼。
“谢谢……”
然后她就死了。
艾比用白布把她包裹起来,用那把偷来的小铁铲将她埋在了两棵橄榄树的中间。
在埋土的时候,她看了看她胸前那条璀璨夺目的蝴蝶宝石项链。还是没有取下来。也许几日的相处让她对她产生了同情,也许是她愚蠢的执着让她感到可怜。她放跑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泥土将她掩埋,她的生命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消逝在荒凉寂静的海边悬崖。
那条项链也被埋葬,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夜晚。
……
当个冒牌货对艾比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巴特对她极尽宠溺,也毫不怀疑,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亲情和珠宝不是她最想要的,
老巴特的疼爱让她有微微的触动,但这并没有改变她贪图他大船的本心,兴许她生来就是不知感恩的人,她只知道抓住一切机会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拥有巴特家族的船,成为执掌船队的领袖,那可比当巴特的“亲亲宝贝女儿”要有诱惑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