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了比办公桌前面的椅子,比起他所坐的那张昂贵皮椅,用来招呼客人的确实就只是廉价的塑胶板凳,而且只有一张。我为了回应他的热情招呼,乾脆选择不坐下,而是掏出「审判之锤」点四五手枪放到桌上。顿时他的脸色有些变了,不过还是维持着笑容的形式,看起来这个人能一路爬上来绝对不是因为他的体型而已。
「我想尽量让我们的会谈愉快,所以我不会动这东西,相对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去动桌子底下那个按钮,我相信那会让事情更难收拾。」
那张桌子的同类產品我已经见过好几个了,桌子底下的按钮只要轻轻一按就会惹来大批保全人员,那可非常不妙。
「啊……那么,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两位效劳的?我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可以抢的东西。」
胖子维持住笑脸,这样说道。他的两隻手都放在桌上,大概是想表示出他的诚恳。说老实话,他的表现真的无法让人怀疑,应对是如此得体,让我几乎有一种我们事先已经套好招的感觉。
我将影印的报纸递了出去。
「这份报导是你写的,对吧?对于这件事情,还有印象吗?」
他拿起了那份影本,很快地点了点头。
「印象深刻。唔,可是这个案件应该已经结掉了……」
「现在问话的是我。告诉我所有你还记得的事,所有的。」
我特别在字尾加重语气,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感受到威胁的样子。
「真的要这样吗?那么我想你会在那里站上许久,虽然我的记忆力不怎么样,但这件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胖子大哥闭上眼,好像在回忆什么,然后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
「稍等一下,拿个东西。啊,不是枪之类的东西,请放心好了。」
他从身后的大叠资料中翻找出一个纸袋,这费了相当一番功夫,几乎连我都想问需不需要帮忙。最后终于找出的那纸袋显然已经经过不少年岁,边边角角都可以看到磨损,胖子大哥从纸袋里拿出一叠照片丢到桌上。
「边看边说吧。老实说我很好怎么会有人来问这案子,不过现在问话的人不是我,对吧?嗯,我记得我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中午,刚吃过午饭,上面的交代要我去跑这个新闻,结果我一到那边就吐了,哪,你看看照片,有够噁心的。」
照片有十来张,都是彩色的,就是因为这样才糟糕。照片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拍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那女人的脸上盖了一块白布,所以看不清容貌,但她的身体则是完全赤裸的,从照片判断,这应该是个既削瘦又娇小的女人吧,而且应该还蛮年轻的。然而在这样的身体上,却有几个不忍卒睹的伤口,分别是胸口、大腿内侧和右手腕部,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刨烂,大块血肉都翻了出来,照片里头有好几张都是极近距离下拍摄伤口,血与肉模糊一片,就像是被什么啃咬过的痕跡。
这确实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到那边,就看到这场景,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还是忍不住跑去厕所大吐特吐一番。呃?不要那样看我,我讲重点就是了。死者是这间医院里头的护士,名字,」他顿了一顿,似乎在这一刻回忆起所谓的职业道德,但是屋外阳光反照在枪口上的光泽,帮助他下了决定。「名字是杜小玫,二十来岁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胖子大哥搓揉了一下双手,继续说道。
「她被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了,被摆在一间单人病房的病床上,事情大概就是在那间病房里头发生的,法医勘验的结果,是被人注入某种安定剂还是之类的东西,那种专业名词鬼才记得住……总之,那个女人好像本来就有心脏病之类的问题,被注入那种东西以后,很快就心脏病发死掉了。」
所以说她死掉的时候身体还是完整的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感觉有点安慰,虽然我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我将照片放回到桌上,那些东西除了让我多做几个恶梦以外恐怕是没有其他的帮助了。
「你的报导里提到有个目击者,是吗?」
「喔,那个啊……」
胖子大哥仰过身子,将他所有的重量都放到背后那张可怜的皮椅,于是皮椅也就很自然地发出了哀嚎,接着胖子大哥还相当舒服地翘起了二郎腿。我不禁疑惑,到底是我的长相太过欠缺威吓力,还是眼前这个胖男人太过习惯于被威胁。
「关于目击者啊,我建议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比较好。如果你本来是希望从那个人身上得到进一步的线索,那你大概会失望吧,嗯,应该是会大大的失望才对。」
他又停顿了一下,才用有点苦闷的声音说了下去。
「他是个疯子。我可没有一点侮辱人的意思,事实上,发生事情的那间病房本来就属于那个病人的,他因为有精上疾病的关係,所以已经住院两年多了。拜託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不记得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反正就是妄想啊幻觉啊之类的吧?」
我想说话,却意外地发现喉咙有点乾涩。
「所以说,他说的话,完全不可信,是这样吗?」
胖子大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幸好,是摇头。
「也不能这样说,其实,他的说法跟勘验的结果完全一致,但是,从结果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别人想相信他的话。老实说,我那时候本来有打算採用他的说法,这样的话岂止是成为头条,保证会成为当红的话题,但是呢……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不要相信他的话会比较好,想要相信他说的『真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
我小心地斟字酌句。
「所以说,不是他说的话不肯信,而是没有人愿意相信?」
「大概是这个意思。」
「那么请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要不要相信,就由我自己来判断吧。」
胖子大哥叹了一口气,声音之大,简直就像是故意做出来的。
「我想也是。目击者说,他和死者其实是男女朋友的关係,不过,护士和病人的关係必须被隐瞒,所以没有其他人知道,嗯,这样说其实是有语病的,因为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个人就是死者的哥哥。确定还想听?好,事情发生的那天,目击者和死者正好在病床里……打情骂俏之类的,死者的哥哥忽然闯进来,和死者发生激烈的口角,然后,死者的哥哥对死者打了一针,把死者放到病床上,剥光,开始咬。」
他住了嘴,摆摆手,像是表示已经说的够多了。事实上也是。
真是够了。
「那么,死者兄妹在争吵的时候,目击者在哪?」
「他一开始就躲起来了,躲在隔壁的衣橱里。」
「死者哥哥……那时候在干嘛?」
「他好像说他一个人在家睡觉之类的。」
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人了。
我从口袋掏出一张卡片,扔到桌上,然后把手枪收了起来。
「密码是234,里面有二十万左右,我想应该够吧?告诉我死者哥哥的名字,还有那个目击者的也要。麻烦写在纸上,谢谢。喔,对了,我有个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就是那个模特儿路艾儿,好像发生了一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