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风雪,她仰头凝望着那幢和记忆里交相叠映的楼阁,前世于此生活的片段鲜明的在脑海里盘旋回绕,明明才相隔数年,却已彷若隔世。
当年贴身伺候她的元春,于今已成了府里的大总管,而那曾为营救她这亡国公主而远离家国的禁卫统领寒彻,现在则是九王爷的近身护卫。
为什么……这府里的主人已非当年为妻子而跪求于佛之下的慈善之人,在他身边行事必然凶险难测,但为何他们二人还是留在这王府里,不愿离去?
在她辞世前,曾央求龙玄夜亲口答应,让随她远离家乡的元春和寒彻,于她过身之后都能依其所愿,厚赠银两,归还自由之身,让其下半辈子皆能畅意的为己而活,然而如今宫雪初已消殞于世,这九王爷府里的故人为何仍未获得新生?
她幽叹一声,缓缓向前再走了几步,霎时间,她的脚下一绊,这才发现在那积雪的地面上有一圈以碎石围成环形的阵法,在其正中央还有一块在月色下发散着淡淡幽光的石头。她小心踏入石阵,走近一瞧,那块石头如指腹大小,石体墨黑晶亮,而在石头底下还压着一个用符纸包起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她正欲伸手触碰,突然一阵刺寒的冷风狂啸,吹落了她衣袍上罩着的绒帽,令其如缎的长发在狂风里飞扬,纤细背影立于朦胧月色下,宛若一抹眷留人间的幽魂倩影。
「雪初……」
一道黯哑低磁嗓音自身后传来,她还来不及回头,整个身子就被拥进一堵炽热昂藏的胸怀里。
「雪初……我的爱妻……你回来了……你终究还是捨不下本王,回到我身边了……」
深雋入骨的柔情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哽咽,声声在她耳边低哑廝磨着,宫雪初即使不用回头,也能用身体的感知识别他的身分。
龙玄夜,她相伴了五年的夫君哪……自她还魂后,曾多次在魂梦游移间,梦见自己就这么偎在这堵眷恋的怀抱里,可梦醒后,却只感到更深沉的哀伤。
「王爷……」她哑声回应,鼻息间却袭来一阵浓烈的酒味。
他喝醉了吗?
「雪初,告诉我,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若是梦境,那本王愿就此活在梦里,永不再清醒。」
「是梦吧,唯有在梦里,王爷心底所悬念之人,才有出现的可能。」
悲切的说完,环拥她的一双铁臂紧锁,彷若深怕他一个松手,怀里的人儿就会再度随风而逝。
「是梦吗?好,就算是梦也无所谓……雪初,既然你回到本王的身边,那就再也不许离去,明白吗?」
「王爷……我……」
「答应我,雪初,留下来,留在本王身边好吗……雪初,我的爱妻雪初……」
深挚的呼唤声声撼动着她的心口,宫雪初缓缓闭眸,明知不该冒着被识出身分的危险沉溺于此刻的放纵,但却无法抑制自己翻涌的情潮,纤嫋的身躯微微震颤。
「雪初,记得吗?在我们成亲满五年的那一日,本王曾亲口答应过你,只要你愿意陪本王度过下一个五年、十年、二十年,那我也会捨去王爷的身分、地位、所有的一切,然后陪着你游歷天下,走访五湖四海,相持相守直到终老……」
记得,她怎会不记得……那时的她已病入膏肓,随即将撒手人寰,但在那生死徘徊之际,她的丈夫在她耳边温柔的低声倾诉,许下了那愿倾尽所有只求她相伴一世的诺言……
那时的她不懂情,只有满心的悵然与无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动了凡心,再也无法回到无爱无欲的清明之境。
「雪初,本王不曾忘记过对你的承诺,今日,正是我俩成亲满十年的日子,而你也回到了本王身边,为此,我已别无所求,只要你愿意留下来,雪初……没有你,这世间于我毫无意义,所以,若你还是执意要离开,那就带我一起走,取了我的性命也无所谓……」
听着他卑微的请求,宫雪初的泪水早已盈流不绝,心痛难抑。
直到现在,他心底仍存着和她一起终老的想望吗?如今的他,难道就这么日日承受着在希望与绝望中失去挚爱的痛苦折磨吗?如果是,她该如何抚平他创痛的内心,令其不再为情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