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看来国内外情况相符,毕业季即是分手季。”赵悦嘲弄道:“留学生就没个靠谱的,你没乱来吧?”
关千愿大脑运行滞后大概半秒,在能搜索到赵悦怀疑信号的前一刻不假思索说出口:“没有。”
“好好好,以后听话,谈恋爱别偷偷摸摸的,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她打小乖巧得很,顶多在初恋结束时为情所困扰过,自己的确不擅长甄别异性,这个她承认。
赵悦平时对她这方面极为放心,此时明显松口气,不疑有他,那头与甲方有事要谈,匆匆嘱咐几声便挂了电话。
可关千愿却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在这寂静昏昧的卧室里再次失眠。
那段两个月的短暂感情如电影般冗长芜杂,甚至连现在都还留着隐约寻味的企图。不至于跟主角们完整精彩的一生相提并论,它更像是一个过场小角,不起眼但不能完全无视掉。赵悦口中的乱来仿佛是绝大多数长辈用来批判新鲜事物的标准,但如果这个词有对应程度,放在沉琮逸这个人身上的话,关千愿又觉得似乎可以宽容大度、并容徧覆一点,毕竟当初及时止损,先扭头走掉的人是她自己。
她能给出的解释是——那时沉浸在医学病理枯燥乏味的世界中,也没有多少娱乐手段,偶尔玩玩游戏已是餍足的小快乐。后来终被人喊醒,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巫师骗走声音的小美人鱼,她是拥有完整思想的成年人,并且,彼此双方都是。
细细想来,曾经乖巧懂事的自己可能也是假的。那时的他一边备考Phd一边工作傍身,身边还有个优柔寡断的女朋友,卑微的爱意总是上赶着被她欺辱,她处境更糟糕,家境学习前途没一个能看得清的,却还敢在一片不确定的因素中拉着他沉沦……性与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荒唐事,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在铢积寸累的暧昧与寂寞里,两人都做过直白大胆的尝试,自己甚至还在危险的边缘短暂徘徊过几次。
今晚大抵又要失眠,但此时心情尚好,忆起那个纯粹放荡的自己,她甚至会被逗笑。
若是赵悦知道她那两个月干了什么事,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肚子里传出声响,关千愿干脆翻身下床,取了钥匙,准备去附近夜市来顿小烧烤。
下楼时她在想:好在现在自己无论做何事总要先思考一番优劣成本。即使是曾经的习惯,如今往往也会瞻前顾后,冷眼迁延观望一会儿再做回应。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经验收获最重要。
……
几日后,关千愿终于赴局。
Mnhtt的餐厅,即使是在底层的大堂,视野也是敞阔。她因为职业的原因几乎从未踏足进商务区,此时放眼望去,周遭几乎都是西装革履着职业套装的上班族,但彼此声音都很小,吃饭谈话间形成了一个接一个的隐秘空间。
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对面的男人先开口:“韩松。”
“你好,我是关千愿。”
“微信上聊了那么久,总算见面了。”韩松微笑:“关小姐,我们都是大忙人。”
“没有,是我比较忙。总是推辞,抱歉。”
男人没忍住笑出声:“这才第一次见面,你不要这么客气啊。”
韩冰的侄子一家都在烟草局工作,家境殷实,低调敬业——这是她从韩冰和赵悦那里知道的表面要素。
今日终于见到,发觉对方虽不算帅但模样端正,有一张敦厚温和的脸,嗓音也清清润润的,为人和善,与微信上给人的感觉几乎无二差别。
起先得知两人素未谋面,第一场饭局就来这种地方吃。关千愿还不要脸腹诽过——莫不是追着自己这张脸过来的吧?
这几日因为作息失调饮食辛辣重口,自己从来白净的脸颊上生了几个突兀的痘。中午下班后干脆回家化夸张的浓妆遮起来,久违卷了轻浮的大波浪,深思熟虑后穿了件相对性感的连衣裙——但没当初那几件Ohpolly夸张低胸,只是格外修身了些。搭地铁过来时,总有人借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自己的穿着,她倒是熟视无睹。
此时知晓自己是个浓妆艳抹女医生身份的人只有眼前这个而已。
在韩冰的印象中她大抵也是个清冷乖巧不善言语的后辈。说媒时肯定又把这一套给侄子重复一遍,她只需从中作梗,把这股矛盾主动引起即可。
关千愿仔细琢磨过,如果对方后续不放手,自己也许会主动端上台面诉说的家庭债务。一个没了双亲的孤女,只有同样身形单薄久病床榻的胞姐,背后还有栋迟迟因为没钱拿不到的房子,这对于工薪家庭而言,并不是什么理想化的相亲对象。这韩冰,若是真为了事业野心拉拢自己,这相亲局安排得未免也太坑侄子了些。
她心中还分不大清那些弯弯绕绕,对面男人在点餐后主动搭话:“你很美。”
她还能说什么?只低低一笑,道了声谢。
没料到这个韩松是个干脆爽朗的角色,落座后问过她的忌口,自己照着过来人富有经验的喜好飞速点了餐,没把纠结菜色的机会让给她。
此时话说得也极为干脆:“关小姐,我是个直白的人。这么说吧,相亲第一印象很重要,你的照片和家境我早早了解过,你很好,人也很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
“不管是素颜还是浓妆,我都很喜欢。哈哈,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敷衍的人,嗯……颜控主义?”
“并没有。”
韩松笑着眨眨眼:“毕竟性格方面得后续来往才能了解。”
关千愿抿一口水:“是的。”
男人如一的审美标准,她没对此感到多大意外。不过眼前的韩先生比起他们多了份诚然,说话间毫不掩饰,直来直去,想必是家里早就铺好了公务员的稳路,不然这种性格跑去社会上做生意与人交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没料到韩松母亲竟然是苏省出身。关千愿想起表姨,随口一问,竟都是台市的老乡。
见女人蜜唇微翕,面上微讶,韩松笑着数算起台市的特产来:“仙居杨梅、叁黄鸡、叁门青蟹、陈皮酒……”
“陈皮酒挺怀念的,小时候我姨冬天经常温来喝。现在澜城卖的少,我家楼下餐馆有卖,但是不怎么正宗。”
“小孩子什么没机会喝吧。”
见她提到陈皮酒时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以为是想起了往事,韩松心念一动,说:“我有个在台市卖酒的亲戚,回头放假去给你带点。”
她只是想起前几日一个楼下贪杯贴着自己发酒疯的男人而已。此时有些尴尬,自觉失态,抱歉道:“不用,不好意思,我……”
“这有什么?回头去给姨孃孃上坟的时候给她带点,我们都算半个老乡啦。”
乍听到这个富含乡野情趣的称呼,关千愿一下愣住。因为小时候表姨就是这么哄着自己称呼她的,但她几乎从未叫过。
在中国人的饭局中,老乡相认似乎总是会趁机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的老套手段。这与她来相亲前的自我准备不是很匹配,此时定死的路有些分岔,关千愿并为此感到慌,只是心绪微乱,寻了借口去洗手间补了个妆。
收拾妥当正准备原路返回时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关千愿如遭雷劈,手里还捏着尚未放回包中的唇釉。
秦娴也僵得彻底,本就一脸失意低头进来,遇到她如见鬼一般,抬着头,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想起两个月前两人第一次在陈凯莉婚前的宴会初遇,也是在洗手间。那时秦娴一脸倨傲,一句话未吭,分明看不起自己。
这次还是她再次主动搭腔,毕竟人家是小学妹嘛。
“好巧。你也来吃饭?”
“嗯。”秦娴脸色稍稍好了些,盯着她那张艳裹的脸蛋猛瞧。
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关千愿匆忙告辞:“那我先走了。”
“等下。”秦娴喊住她:“沉琮逸也在,就在楼上。”
关千愿闭闭眼,霎时被心虚与焦虑浸染一身:真是无语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那你们慢慢吃。”
说完飞快溜掉,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脚底像是抹了油。
秦娴沉默望着那抹娇艳身影飞快消失在拐角,沉思片刻,竟鬼使差跟上去,隐在餐厅门口角落,不消片刻,等她与同伴前后走出大厅,趁着两人对视微笑的空档,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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