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去,双目上抬,望向窗外深蓝的天幕。我背后的拉门仍旧纹丝不动,但这时我面前却跃下个人影。
“殿下,是家主大人听闻您从京都回来了,便命小人来看看您。”
传出的是个教人分不出性别的声音。不速之客低俯于我身下,那人脑后扎着短马尾,额前垂下的细密刘海遮住上半张面孔。此人现在定然不敢抬头,因为我只在裸体上披了件外褂,本该系在腰间的细带还躺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你真是我父亲的一条好狗啊,泉。”
可我偏要她抬头看我。我躬身下去,一把提起她的下颌,我的外褂下摆拖落到榻榻米上,眼下我的胸乳一定能被她一览无余。
“殿下,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她平日里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在跟我说话时仍是一板一眼。她右手中似乎抓着什么,我定睛一看,那正是我衣服上的腰带。
“我要你替我更衣。”
她的刘海又密又长,我真想一剪子把那杂乱的野草狠狠修理一番。她的眼没有透过野草丛传递给我,不过她的身躯依然僵立在我身下。瞧见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我也愈发思怠倦,无明业火就此涌上心田。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这下贱的虫子,多年前就该让你死在武士刀下。”
待我厉声斥责她,她方才挺身站起。我遂背过身子,且张开双臂,随意披在我身上的外褂正被风吹得前后摆动,侧目观望时,只觉得身上飘起来的宽大袖口像是某种鸟类的翅膀。
泉自身后环上我的腰际,她小心翼翼地提起我两边的领口,就在此时,我扣住她的双臂,即便刚经历了慌乱,那根腰带还被她紧攥在手中。
“殿下……”
“都被你看到了吧?”
我强迫她搂着我,她也在上身穿着铠甲,但那甲不同于武士的具足,是种更方便行动,亦能套在忍者衣装外的简朴装具。
“小人只为殿下卖命,是殿下给了小人第二次生命,所以小人会听从殿下的任何吩咐。”
她这是在向我表明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我又烦她总爱将这一套挂在嘴边,小人小人地叫个不停,时间一长我也就顺着她的自轻口吻侮辱起她。
捉弄就到此为止了,再强迫她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松开她的手,随后再度面向她。她也站直身躯,复垂头躬身。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为生长在贫苦人家的孩子,当然会比我矮上一些。
但是,她的的确确是条好狗。虽然泉比起狗更像是狼,只是没人能轻易看出她的本来面目。
“之前的事,你做得不错。”
啊,正是她了。能潜进二条院,还能于无人发觉的境地中在久方的弓上迅速做下手脚。
我捧起泉的脸道出称赞,接着吐出一口气,将她脸上的刘海吹散。她是个孩子,她眼中当然也应该噙着孩子才会有的色。
小女孩就算杀人无数,在受到褒奖后也依然是会欣喜的。
“我暂时还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回播磨了。”
只是月光没有照进泉的眼睛里,抑或是被她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那没有浮现出光泽的瞳孔就像一泓暗夜里的深泉。但我给她起这个名字时,映入我视野里的却是她双亲的身体血如泉涌的景象。
“殿下,让小人留在您身边吧。”
泉低声说着,她一刻不松地抓着我的腰带,随后又伸出手,只见那张开的掌中还躺了一枚玻璃珠子。泉的手举得很高,月光也就轻而易举地落在她手中的玻璃球上,我拿起这青色的珠子端详一阵。稍待片刻,复有物件滚落到榻榻米上的声音传入耳际。
我知道阿照是喜欢我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没有十二年前的那场相遇,没有在那之后的步步为营,我正经历的生活可能不会是现下这般,我的人生或许会步入其他轨迹。
但是她选择了那条最危险的路,她义无反顾地跳入陷阱,我本可以赐予她死亡的解脱,可我还是没有那样做。
“你长得还真像以前的她。”
再过一阵就该迎接拂晓,在这依然看不清人脸的午夜里,泉额前的刘海再度散落下来。
我已经不需要亲眼去见证了,她的脸早已深深刻在了我脑海里。正是如此,我才想让她见识我脑海中的另一番天地,我要让她自愿踏上晦暗至极的黄泉路,我要粉碎掉她心中不该存在的希望,她会迎来自己真正的结局。
这是阿照的结局,也是这个国家所有武士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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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完全不投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