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男人连一片衣角都维持着乾净,反观潘老闆及那几匹狼不仅毛发、衣衫皆凌乱,身上还有不少伤口在流血,非常狼狈。场面很不对劲,难道狼是潘老闆养的?
「不要看。」竇鹏敲了下寧迋舒的脑袋说:「为了你好,等下我们趁机溜出去,把看到的东西全都忘掉。」
「……」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竇鹏都不讶异?寧迋舒知道眼下没机会问清楚,只能猛点头回应。
天花板炸开的大洞垂落许多管线及电线,电线甩来甩去喷着火星,不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声和小爆炸,寧迋舒怀疑自己能否顺利逃生。这时他听到有人痛苦呻吟,他抬头往上看,楼上的装潢全然陌生,包括那盏金色水晶灯,真的有隐藏楼层!
灯光打亮了裂洞边缘露出的一片羽翼,雪白的翅膀泰半染上鲜红血跡,呻吟的正是瘫在那边缘的梁霈樺。然而情况不允许寧迋舒上去救人,他也不晓得该怎样去隐藏楼层,竇鹏摸出手机看时间,爆炸至今似乎还不到几分鐘,他却觉得过了很久,只能跟竇鹏躲在角落噤声。
大狼们发出威吓低吼声,店主人身后是甩来甩去喷着火星的电线,天花板不时掉落石块,但他面上无惧色。银月的店主潘慧星,就是当初叫寧迋舒来上班的人,长得漂亮英气,他将原先的女体改造成男体,据说也是男女通吃的人形桃花树,不过从来不会在这行晕船,奉行及时行乐,有钱又大方,偶尔也上一些谈话节目,是半个公眾人物。
潘慧星英气中性的脸庞勾起一抹带杀气的浅笑:「一点小误会就砸我的场子,过份了吧?」
潘慧星的声线带着细柔的沙哑,好听得鉤人,就算不高声大喊也能清楚传递出去,寧迋舒他们就听得很清楚。
白衫男子哼了声,那嗤之以鼻的声音浅淡却悦耳,令寧迋舒过于紧绷的精有片刻恍惚。白衫男子抬手亮出一支针筒,里面装着冰蓝色液体,他淡淡疑道:「误会?」
潘慧星面不改色笑答:「那管只不过是招待你的酒,犯得着生气?」
寧迋舒汗顏,酒的话不会连针头都一併附上吧,他看白衫男将液体挤出针头,再听潘老闆讲那种话连他都不信,谁信啊?不过砸场子确实太过火,这哪是砸场子,根本拆楼!但没有人看到他们都是怎么打的,就算开枪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天花板跟那些萤幕、柱子,全都摇摇欲坠,梁霈樺还在大洞边缘哀吟,翅膀上的血都流到楼层断面了。他担心梁霈樺失血过多会死,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却不敢拨打,害怕得无法动弹,他馀光瞄向竇鹏,竇鹏摇头要他别轻举妄动。
听声音警车应该都抵达了,外面响起广播声,警察在驱散间杂人等,把伤者送医,并说明店内有恐怖份子。寧迋舒茫然,怎么知道有恐怖份子?这么快能确认身份吗?他还没理清头绪,下一秒店里的人、狼就斗起来了。潘慧星往后跳出战圈外,白衫男来不及攻向潘慧星就被狼群拦阻前路,男子把针筒射向潘慧星,没想到潘慧星彷彿背后长了眼睛,转身就把针筒接住。
寧迋舒瞠目结舌,他认为自己就算背后长了眼睛也绝对不可能接住那么小的针筒,而且立刻踩着旁边几颗狼的头首、背脊绕过白衫男子,直往他跟竇鹏跑来。
「干!」他听竇鹏在旁边爆了句粗话就把自己推开,两人分开躲过潘慧星令人捉摸不清的举动。不,竇鹏躲过了但他没躲过,一米八的潘老闆将一米六四的他当雏鸡似的拎起来,针头贴到他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起一堆鸡皮疙瘩。
潘慧星捉了青年当人质,朝正在斗狼的白衫男喊:「你再闹啊。」
白衫男抓了一把电线往一头狼的头脸抽打,再去电另一头狼,紧接着把电懵的那匹狼整隻抓举起来扫倒其他狼隻,并迅速拾起一块水泥块砸爆某隻狼的脑袋。爆头的狼惨嚎,溅血软倒。他听见潘慧星朝自己喊话才顿住动作,那几隻狼都掛彩,甚至可能当场气绝,其他狼嚎叫间发出人语,喊了同伴的名。
白衫男看向潘慧星、寧迋舒他们,竇鹏也有点紧张低喊:「老闆、小不点……」
寧迋舒已顾不得梁霈樺,他自己就要先遭殃了,意识到被当成人质,抖着嗓音说:「老闆我是自己人啊。你先拿开针头吧?」
潘慧星恍若未闻,白衫男悠然拍了拍手,好像嫌手被弄脏,他说:「你伤害他是你的行为,可不关我的事。」
潘慧星挑眉:「哦,你不就是看不惯后天人工的兽人,所以才潜进我的店砸场?你就是近来流传的那个兽人剋星吧。」
白衫男人像听笑话一样笑了:「我不是。不过,我不喜欢你们用的药是事实。统称贤者之石,也称作蛊粉,液态的话就叫人鱼泪,不过这种药很昂贵,有钱不一定有,专门挑过的商品才会注射。你手里的应该不够纯,如果打在那个人身上,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怪物就是了。」
潘慧星咋舌:「很瞭解,那更不能放你走了。你再乱动试试。」
白衫男子步步进逼,重覆道:「那个人跟我无关。」
寧迋舒感觉针头快扎破皮刺进脖子了,皱脸喊叫:「有关啊、有关的,你们都冷静先别乱来,老闆你可怜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很爱这份工作,很感激你,求放过──先生你别再往这里走了,你、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啊,先留步!」
白衫男子失笑:「有关?我跟你有什么关係?」
「有关,都是一家人。」寧迋舒慌乱改口:「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都是人类啊,都是地球村的一员,宇宙的一份子,这是个爱的世界,不要打打杀杀的!」
竇鹏都在一旁蹙眉为其汗顏了,如此天真蠢白的求饶句子都能喊出口,真够羞耻的。潘慧星英气的脸皮也是抽了下,犹豫要不要乾脆一针刺进这笨蛋的脖子,就只有白衫男子听完呵呵笑了两声,相当意味不明,或许有些嘲笑意味吧。
潘慧星冷笑:「我也很喜欢你的,可惜这店开不成,要怪你怪那个疯子吧。」
寧迋舒急了:「不不不要一言不合就开干啊──」泪花在他眼里打转,他看不清眼前那些人与兽的表情,警察衝进来喊着那边的恐怖份子把手举高,枪一致对着白衫男子,狼群哀鸣及楼上一些伤患的呻吟,以及竇鹏的惊呼,全都同时轰炸着他的耳朵。
颼──好像有东西画破风声扫过来,寧迋舒听见潘慧星倒抽一大口气将他丢开,同时也将针头刺到他颈部,他摸上被刺的脖子尖叫倒地,周围再度乱成一片,但仅维持了几秒就静下来。
「我要死了,我要去医院。」寧迋舒快哭出来,不晓得被注射了什么东西,耳里还能听到竇鹏一连串听不懂的语言在臭骂那个白衫男子是变态暴徒什么东西的。
几秒后他慢慢爬起来,看到那些狼不知道死了没有横陈在暗处桌位、地上,警察们全员都顶着各种动物的脑袋举枪巡视环境,一隻约两公尺高的栗色大鸟被白衫男人踩在地上,一边翅膀被男人用玻璃灯管钉在地面,那隻鸟穿着竇鹏的裤子。
寧迋舒更恍惚茫然了,那种易碎材质能插进特殊材质的地板?这场噩梦很真实。
白衫男人漠然道:「不定期非会员日就是为了拐人类进来,改造成兽人之后卖掉吧。」
竇鹏嗤笑,痛得嘶了声,狞笑吼道:「人类就是低贱物种,跟虫子一样在底层的位置却自以为是万物之灵,有机会变兽人是他们的荣幸!」
「你们跟人有什么不同?」
竇鹏瞇眼打量男人,狐疑道:「潘慧星看走眼,其实你也不是人吧,是我们这边的,为什么要帮人讲话?」
「我,哪边都不是。」白衫男子轻叹:「是我在提问。药,跟你们老闆的下落。」
「我也不知啊啊──」竇鹏惨叫,钉着他翅膀的灯管被转了一圈。
寧迋舒没想到警察们也都是兽人,兽人?这世界真的有兽人……没空管这些了,一直很照顾他的竇鹏要被整死了,他看到白衫男人的手段越来越凶残,似乎是问不到想要的所以要灭口,同时警察喊话完也不想管竇鹏的安危,准备开枪,他脑袋一片空白,大吼一声衝了过去,整个人扑到鸟人身上。
「不要杀他!」寧迋舒不知道自己被注射药物还能活多久,或是下场如何,但他无法眼睁睁看一直以来相熟的同事兼朋友去死。他瞪着白衫男,馀光看见那些兽人警员喊:「不要开枪!」
话还没喊完就听到鸣枪声,寧迋舒闭紧眼,想像中的痛楚迟迟未来,竇鹏出声说:「小不点你起来,他走了。」
寧迋舒赶紧挪开身体关心竇鹏的伤势,竇鹏变回人模人样,手臂、身体都是血,头也破了,他脱下上衣给竇鹏擦脸,竇鹏轻轻拨开他的手苦笑:「够了。去一边。」
这时梁霈樺坠落,竇鹏还能跑几步接住她,那些兽人警员都围过来,竇鹏跟警员们交谈,那些警员什么动物都有,熊、狮、虎、豹、蛇、鱷等等,在讲话时不忘瞥着寧迋舒讨论要不要乾脆把这场子里唯一的人类吃掉。
寧迋舒心惊,听竇鹏笑说:「先不吃吧。注射了那么贵的药,潘老闆可能会回头取。」
一名警员不屑道:「开这种店还雇用什么人类啊,真多馀。」
竇鹏回应:「不会啊,人类能当个幌子,最近各界都查得很严,你们也小心不要被发现身份。」
「噯,说得也是。」警员们听了竇鹏的提醒纷纷变回人样。
竇鹏横抱着梁霈樺转身踱向寧迋舒说:「我也不晓得你被打了那种药会变成什么,等下过来的医疗人员也是兽人,但你却不是我们这边的。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扯平了。没空给你科普新世界观,给你个忠告,珍惜剩下的日子,如何你还信我的话,无论身体有什么变化都不要去医院……不会有好下场的,人跟兽人都不能信。快走吧,再晚就走不掉。」
竇鹏压着嗓音讲完,再用平常的嗓门喊:「喂,我的手机刚才掉厨房了。你去给我找来。」
寧迋舒愣愣僵在那儿,被竇鹏凶恶斥骂:「浑帐傢伙叫你去还不去!」
警员们嗤声笑起来,一个蛇首的傢伙还没变回来,吐着紫色蛇信附和:「嘿,小人类,乖乖听话。不听话只能吃掉了。」
寧迋舒知道竇鹏在救他,点点头往后面厨房跑,开了后门进防火巷,左顾右盼显得很徬徨。巷子一端有几道光束闪烁,是持手电筒的警员,他听那些人说找到那个小人类要偷偷吃掉,这样姓潘的拿他们没輒,他立刻就往另一个方向逃。然而衰运不止如此,他踢到喝空被乱扔的酒罐、酒瓶,引来那些傢伙注意,惊得拔足狂奔。
「别跑啊,真不乖。」
「以为跑得过我们?哈哈哈,好天真。狩猎囉。」
平常寧迋舒也不认为自己能跑赢禽兽,此刻也一样,但他不想死,他必须跑。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支针的药性开始作用,他忽然很睏,非常疲惫,肢体乏力。渐渐的连呼吸都累,他还不想死啊,不想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这世上……
「去你妈的、爱的世界。」他内心暗骂,不甘心就此绝望。有某种生物的爪子抓破他衬衫背后,夜晚没什么风,他却感到背脊寒凉。下一次就是抓破他的背吗?不能这样!
「操你的爱的世界谁来救我!跑不赢禽兽啊──」
前路,巷口,穿白衫的那位「恐怖份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