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父亲瞒过了麦川的所有人,又因为移居林州,以新的身份生活多年,几乎和其他所有人没有区别。梁玲阿姨是除我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梁玲阿姨一生未婚,因为从事自由职业,旅居各地。林川是旅游城市,风景宜人,是梁玲阿姨总共居住时间最长的城市之一。她刚来林川时就拜访了母亲,母亲热情地招待了她,准备带她去附近的景点游玩,恰逢父亲接我放学,打开家门,和她迎头赶上。梁玲阿姨之前在母亲的毕业典礼上见过父亲,知道父亲的身份,却没有当面点破。我叫父亲,爸爸,母亲面不改色地询问父亲今天路上的见闻,这是我人生中印象非常深刻的画面之一,那时我已经十二岁,能够隐约察觉到大人的脸色,我知道父亲有些异样,但当时并不明白为何。
到了夜里,父亲和母亲在房间里谈心,我注意到母亲正把他们的结婚照从柜子里翻出来,再次摆放在原先的位置,先前它们一直在茶几的中央,因为梁玲阿姨的拜访而暂时被藏了起来,我意识到母亲不想让梁玲阿姨看到它们。那天晚上的对话,因为房门是掩着的,我听得非常不清晰,只记得母亲说,我只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父亲是一位内敛的男人,他有口吃,可能是不想暴露缺陷,所以很少说话,一旦说出口,则是能省则省,父亲回答母亲,我也是,然后他们沉默下来,没有再出声,我在书房里玩着游戏机,玩得比平时更晚一些,才被母亲唤回房间。
因为父亲这个毛病,所以家长会通常都是母亲出面,尤其是轮到家长需要上台汇报进度的时候。母亲在学生时代就是学习顶尖的学生,她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并希望我也能运用到学习当中。她对我的功课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她觉得以她的方式我一定能够做到,但我没有做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不如母亲聪明,父亲开导我,说母亲的方法并不一定完全适合我,是以导致了学习进度的滞后。母亲和父亲偶有争吵,通常都会以母亲的指责开始,她指出父亲很少参加家长聚会,所以并不完全知道我的所有情况,而她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父亲则是沉默不语,等母亲说完,最后捏捏母亲的手腕,让母亲坐下来讲话。母亲坐在父亲的对面以后,情绪会稍微好上很多,换做她开始沉默。在我面前,父亲很少这样长段、长段地讲话,我印象中他总是沉默的,这样的反常也让这一画面成为我人生中记忆非常深刻的画面之一。父亲一生被口吃所困扰,只有在母亲面前毫不避讳,他向母亲缓慢地陈述他的观点,停顿片刻,再次询问母亲的意见,随后继续对此表态,如此反复。
父亲年轻时做过很多基层的工作,积累了人脉,后来自己出来承包项目,赶上了风口,项目越做越大,在我十一岁前极忙。十一岁,我从小学转上初中,父亲把项目分给其他几位叔叔,很多年后,其中有一位叔叔成为了我的公公,我和丈夫也因此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