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的?」他调侃慧青。
「我才没有!」慧青重澄清。
二人对看一眼,心里都有疑问:这办公室里,最资深的就我们二个,你我都没说,那是谁说的?
「是我。」小小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坐在慧青旁边新来的助教巧玲在说话。
巧玲去年才刚从中文系毕业,比慧青小了十几岁,还是个小女生模样。
二人都没想到是巧玲说的,有点惊讶。回头只见巧玲一张脸已经垮下来,眼泪就快要掉下来,林佑嗣有点慌,他最害怕看到女孩子哭。
「没关係,没关係。」他赶忙安慰巧玲,他原本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用不着紧张。
「帮我分给大家。」林佑嗣交代慧青,想岔开话题。
「好。」慧青答应着,二人都假装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慧青把荔枝拿出来,才发现偌大的礼品袋里,只有这一把荔枝。
「怎么不再放一颗柚子,这样才能凑成一对啊。周老师真不会做人。」慧青忍不住对巧玲抱怨。
「荔枝和柚子是不同时间的水果,有荔枝就没有柚子。」巧玲一改刚才泫然欲泣的表情,开朗地为慧青解惑。
「啊!」巧玲才刚对慧青说完话,接着便捂着嘴叫了出来。
才不到一秒的时间,巧玲就发现自己说错话,愧疚的表情写在脸上,对着林佑嗣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怎么又要哭了?他真搞不懂小女生的心情,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他并不介意巧玲说的话,巧玲没必要这么敏感。
他只好对巧玲堆出微笑,表示自己不介意,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巧玲说的一点也没错,何必道歉?柚子,本来就是秋天的水果,现在才只是初夏而已,是荔枝盛產的季节。直等到荔枝下市,秋天的柚子才会出现。这是二种不同的水果,出现在二个不同的季节,二者永远不会同时出现。这里面隐含的寓意,是多年前他的亲身经歷,深刻的体悟让他久久不忘,随时记得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渺小的凡人只能低头服膺。
***
林佑嗣离开中文系办公室后,开车回市区,没想到竟然下起滂沱大雨。刚才在学校还热得要命,一回到市区,却开始下起雷阵雨,这天气真是难以捉摸。
他塞在车阵中,看着前方一长串的车阵,灰濛濛的雨、湿热的空气再加上亮晃晃的红色车尾灯,简直快让人窒息。车子没办法前进,只能乾等。还好下午本来就没有课,他六点前应该能回到家。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有le的讯息传进他「youth0909」的帐号。
他拿起手机滑几下,看到le的讯息,是吕淑芬传进来的:「下雨天,还要去吗?」
「当然要去!」他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是台北下雨又不是新竹。」况且,晓志已经十七岁,是个大男孩,吕淑芬这个做妈的应该放心,也该放手。
他用手机回覆le的讯息给吕淑芬:「气象报告说明天新竹不会下雨,没问题。明天早上7:30,我去接晓志。」
不安抚她不行,否则待会儿又是一长串的嘮叨,他可受不了。
吕淑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担心?她不是一向都比男生还勇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畏缩缩的?连场雨也受不了?
他觉得自从晓志出生以后,吕淑芬就变了,她的母性模式像是自动开啟一般,什么粗心大意、不修边幅,在她照顾晓志时,全都不存在。她把晓志当成心肝宝贝般的捧在手上,深怕一不小心,就让晓志给冷着了、饿着了。那个细心程度,完全不像林佑嗣刚认识她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大剌剌的傻大姐。
他真不知道,那个勇敢的吕淑芬跑哪儿去了?年轻时,不是那么不顾一切,只想爱得轰轰烈烈吗?她有什么时候担心过谁会受到伤害?没有。连她自己在那一场婚外情里受伤退场后,也只是在心里投降,她的嘴里可是从来不曾认输。
她爱晓志胜过一切,这是母亲的天性吧?只有爱,才会带来担心和忧虑。这让他想起刚才上课的课文,「郑伯克段于鄢」。武姜有二个儿子,为什么武姜独爱共叔段,却冷落郑伯呢?只因为生產时难產吗?是武姜的自私矇蔽了她的母爱吗?为何同样是女人,母性却有如此大的差异?
他不是女人,也没有孩子,无法体会母子间那种爱与恨的纠葛。但是世间所有的爱与恨,不就是内心的伤痛要由谁来承担的推諉过程吗?生命中有那么多不可预测的变数,全都可以找一个人来怪罪吗?对晓志来说,先天的缺憾,又要找谁来怪罪?晓志若能不冷淡处理情感,对吕淑芬会不会有怨恨?
林佑嗣摇摇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他想太多了。上天所给予的生命课题,多不胜数,每个人都得花上数十年来解答,大家尽力就是,不必互相苛责。毕竟,人生,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花时间去探讨这些无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