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塔娜狠瞪着大汗,向他走近,「在发兵当夜,聿珏身上带着要给她夫君的信函,听说好像是给您抢了?哈日伊罕受您所託派到我身边来,除了『保护』我之外,还曾三番两次偷听我与她的对谈!说也怪,哈日伊罕死去的地点根本不在营寨里,若大煌的兵马真的偷袭父亲,营里肯定能够寻着几名士卒的尸首……可却一个也没有!」
「不必再说了!」
「确实!我只想问您一句,您为何要说谎?还是您以为哈日伊罕在自知自己逃不过追击时,一定也会将聿珏杀了灭口,死无对证?」
面对布塔娜的步步进逼,大汗仅是愤恨的瞪了聿珏一眼,「走……我们走!」他大喝一声,领着身后的勇士迅速离开此地。
湘君提着刀跟到布塔娜身边,方才她们以族语交谈,她一句也没听懂。「王后打算拿这位大汗怎么办?」
布塔娜眼眶微热,「就……就让他去吧!」她语调哀戚地丢下这么一句,草草对聿珏点了个头后,也跟着离开了。
当夜,大汗一声不吭的领着各旗兵马迅速离去,没有说明任何原因,而布塔娜召集西荻各营将领,说是大汗心系各旗族人,领兵离去,所幸聿珏派遣兵马来援,维系住了全军士气。
「……最后依旧还是给那个大汗逃了。」
湘君偕同聿珏眺望着都庆府,高耸的城墙上满是篝火,刘咸的军旗高耸入天,在萧索秋风间格外醒目。
「嗯,我早就知道布姊姊肯定无法多做置喙;揭穿他的谎言,迫使其知难而退,已经是最好最好的办法了。」聿珏迎向湖畔,褚千虹在那儿正加紧动用资材製作船隻,工匠依照安排轮流歇息,儼然已有不眠不休的打算。
「你觉得他这算是知难而退?我可不这么认为!」
「大汗退兵是事实,即使我也以为布姊姊纵虎归山……可父女之情血浓于水,总不可能因为一句谎言,就要她对父亲兵戎相见;此事谁是谁非,相信就算是旗主们也看在眼里。」
「看在眼里又如何?还不是得听命于他!」湘君撇了撇嘴,扳过她的身子来替她系紧披风。「倒是你的姊妹,还有她夫君等人留了下来呢……没跟着其他族人一齐回去;不知她们是为了王后,还是为了你呢?」
聿珏抿嘴一笑,「想必是阿日善放不下王后的安危!你别多想……虽然,我是不讨厌你因我而吃味就是!」
「谁吃味了?」湘君硬是不愿承认,「湖畔风有些大,风沙也强;咱们还是回营帐里吧?」
「嗯。」
*
如此又等了十多日,褚千虹在有充足资材支持下,连夜赶造了近五十艘战船,船的规模虽不大,要在守城军伍手上撑过几轮箭袭,并且一口气送上四、五千名将士仍是不难。
况且,准备攻城的人手绝非只有褚千虹而已。
眼看时机成熟,布塔娜召集负责指挥各路兵马的将领,详细陈述了攻城之道。
北面交付给大煌水军,由褚千虹带领,东面则是布塔娜率主力亲征叫战,至于南侧与西侧则尽力以云梯、箭袭尽可能牵制住守军注意;她已连络城中内应,在她们四面同时进军之时打开城门迎接,只要四面当中其中之一能够确切取得优势,相信就能顺利将龟缩在城里的刘咸给赶出来!
原本的三面作战,在褚千虹造妥战船之后成了四面进攻,等同每一面所迎接的敌兵减少许多,再加上布塔娜先前并未因急着攻下城池而妄动内应,才能得此良机;诸将于是信心满满,彷彿已提前预知了此战夺胜。
军议过后,布塔娜邀聿珏与褚千虹留下来品酒;能与聿珏再度共饮马奶酒,乃是她在心头搁置许久的想望。
「经过这些时日养伤,你也痊癒得差不多;所幸这一回无须你再披掛上阵,省得你身边的护卫继续用那双冷冰冰的眼儿瞪着我看!」
聿珏掩唇而笑,瞥见褚千虹同时递来的揶揄眼,她浅尝一口,「我替她向王后说声抱歉;湘君她仍是对于大汗耿耿于怀……」
「别说她,我又何尝不是?」香甜的马奶酒入喉,布塔娜忽觉一阵苦涩,「父亲懂得盘算,已故的大王也非省油的灯……其实,父亲在我出嫁前,曾要我找个机会,下手杀了大王。」
聿珏与褚千虹互望一眼,布塔娜掩唇一笑,「当然!大王最后是得急病而亡……自长安回来后不久,我便怀有身孕;仔细想想,若非我生了弘儿,我兴许真会依照父亲的计划行事。」
褚千虹难得品尝到马奶酒,乐得连饮数杯,「常言道,为母则强;王后与聿珏都可称得上同一类人了!」
「褚将军说的极是!」见她喝得豪快,布塔娜亲手又给她添满。「话说回来了……你那形影不离的护卫呢?」她身后也只见阿日善,没瞧见娜仁其木格。
聿珏回过头,确实除了跟随而来的李梅、徐朗之外,没看见湘君。「你们可知湘君去哪了?」明明军议时还在的。
李梅夸张的左顾右盼,「好像跟着方才那群人离开了?是不是?」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李梅与徐朗面面相覷;聿珏望向待在布塔娜身后的阿日善,不禁微微蹙起眉来。
*
「碰」的一声,自娜仁其木格手里飞出的箭矢,不偏不倚的射中靶心。
今日的风势小了些,她一连射了十几支箭;许久没拉弓,练没几下便感到双手痠麻,她的头巾已湿透了,颊边珠饰给她甩在后头,伊勒德替她拔去垛上箭矢,颇感无奈的道:「你还要练?」
她撇着嘴,随手自案上又抓一枚箭矢上弓,许是因为用了不合自身气力的弓箭,拉弓的右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咬牙,勉强再放一箭,只是弓却没顺着转开,弓弦向内偏移,猛烈弹中持弓的左手内侧!
「呀!」她尖叫出声,因吃痛而捂着左臂;偏移的箭矢向左斜拋,差一点就往伊勒德身上招呼!
可就在此刻,又一枚羽箭天外飞来,不偏不倚的击中那枚偏斜的箭矢!
「这把硬弓应不是你惯用的,要发洩什么的,还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方法,又何苦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某人冷不防靠近,弯腰拾起她所拋下的弓。娜仁其木格痛得含泪,可那抹月牙白的衣襬,乃至于这副清冷嗓音,她都认得。
来者腰间掛着柳叶刀,视线从伊勒德身上挪回,与她四目相望。「能借一步说话吗?」
藺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