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其木格心头一凛,她不在意布塔娜怎么想,那些伤人的话于是轻易脱口而出,可要是换成了聿珏,她再有满腔愤恨,出口前也得思量再三。
「你与她不一样!」她撇开头时,带了点执拗的道。
「可若你指得是争权兴战,我与王后,还真没什么不同。」娜仁其木格不愿聿珏继续说下去,只能草草了结这话题。
她搀着聿珏走回察哈尔旗的营寨;经过先前一场大战,营里变得有些空旷,虽然是跟着大军一齐过来,想当然耳,布塔娜不会狠心的再让他们剩馀的人手参与这场决战。
除非有些人自愿编入其他旗一同上阵,那就另当别论。
聿珏的脚虽没伤,在昏迷摔下马那一记却不经意伤着了腰背,行动起来有些不便;她们缓慢地走着,经歷过那一战的族人看见聿珏来到,不管之前有无熟识,这回全都纷纷围了过来,不是指着聿珏称讚,要不就是窃窃谈论着她那一战的功绩。
聿珏装作若无其事,反而娜仁其木格很替她开心,「你听听!先打败了巴特尔,又与阿日善擒杀一名敌将,你还真行呀!我怎么就不知道原来阿碧这么厉害?」
「你别损我了……都弄成这副模样还厉害呢?」
「可惜此战一了结,你就会想法子回去对吧?」聿珏挑眉,而她继续以惋惜的口吻道:「要是你就此回察哈尔去,看上你又准备说亲的,一定不会只有咱二哥!」
聿珏倏地睁大了眼,而娜仁其木格一派正经,她霎时间竟难辨真假。「你、你瞎说什么!我可是嫁了人的……」
「但你这朵名花的正主儿咱们连瞧都没瞧见呀!」娜仁其木格以肘顶她,「出彩的姑娘难寻你不知道?」
聿珏难得害臊,娜仁其木格忍不住又笑话她几句,直到行至一处营帐,那日苏张着包得厚实的两条伤腿,一边使劲的整弄着弓,与他同样身为工匠的几名族人或是打磨弯刀、整理箭矢,即便身揹大小伤势,总归一句就是间不下来。
「哎哟!阿碧,是阿碧!」那日苏一吆喝,所有人全都抬起头来,聿珏伸手去抹脸,始知她压根儿就没再抹上煤灰;成群男子老老少少的衝着她笑,更让她显得侷促不安。
「你们不是伤了?还在这边弄这些活儿,还不赶紧养伤去?」
面对娜仁其木格的吆喝,另一名男子皮皮的笑着,「还说呢,都是因为躺久了手痒才……」
「就是说!都这样了,没法子跑马也不能操练,弄点活儿来做都不成?你哥跟阿日善方才还在分派收缴来的铁戟给能打的人,能走能动真好呀……」
「分派铁戟?为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想再打?」娜仁其木格语调陡高,回话的人一副说溜嘴的尷尬模样。她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说!我哥跟阿日善人在哪!」
「刚、刚刚还在那附近……」他指着不远处的岗哨;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是撇下聿珏,逕自找人理论去了。
「这小姑娘还真悍!偏偏是咱们未来的旗主夫人,这下可有得受了!」那日苏笑望着她的背影,回头对聿珏说道:「你站着我要聊天还得抬头,不如坐下来说!」
聿珏于是扶着腰背,小心翼翼的挨身在那日苏身边落座;他正整弄着弓臂,又把包覆着牛角的两端磨削得轻薄光滑,动作熟稔俐落,聿珏不禁好问道:「这是谁的弓?」她记得阿日善把弓拋给她时,已是缺了一角,肯定要重新造过。
那日苏秘一笑,「这个呀?」他又磨了两下,准备绑上弓弦,「是做来给你的!」
「给我?」聿珏不禁呀然。
「嗯!王后特地吩咐了我造把最好的弓给你,说是……」他专注在手头工作,为免分心,聿珏也不敢催促,「说是送你作为礼物!你这回立下的功劳着实不小,连岱钦都在说。」他衝着她一笑,系妥弓弦,又试着拉了几下。
「要不是身边有拉克申跟伊勒德在,我早死在敌兵的围剿之下了,也没法子立什么功。」
那日苏摇摇头,「别谦虚了!能杀那彪形大汉,没点本事是办不到的!我那两个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勇猛就好了……你手好了没?能试么?」他扬了扬方系妥弓弦的弓。
「暂时还有些困难!」她老实道。
他了解似的搁下弓,又问:「那把短匕,带在身上么?」
玄铁短匕她是寸步不离身,之前拿来杀巴特尔之后,她草草拭净就一直藏在靴筒里。她摸出来,递给那日苏时不忘提醒,「这很利,拿的时候千万小心。」
「我知道!听伊勒德说过的。」那日苏瞇眼细瞧,用銼刀稍微磨去表面锈斑;此匕通体漆黑,刀刃左右对称,不偏不倚,他翻转着欣赏,嘖嘖称。「这匕首哪儿来的?」他张大了嘴,就像发现了什么稀的宝贝。
聿珏一窒,低着头勉强笑道:「是我娘亲给的,说是难得的宝物;至于铸造的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
那日苏仔细抚摸着剑脊,在护手附近触摸着一小段刻纹,「那个……格杜,有油否?」他吆喝,对聿珏笑道:「涂点油防锈!」
聿珏不疑有他,「有劳了!」
「别这么客气!」他取了油,在刻纹处来回刷过几道,待油渗入其中,如大鸟展翅般的纹路登时浮在眼前。那日苏微楞,知道这不管怎么看都不似寻常鸟纹,感觉就像是凤……
她见他涂了一小段就停顿下来,「发现什么了么?」
「啊!没什么,这短匕真精巧!」油很快涂满整支匕首,以布拭去多馀的油时又忍不住多瞧几眼。「要不是你说这是你娘亲给的,我还真想跟你换来!」
聿珏微微一笑,很是感激的接回短匕,「可惜就只有这一把……我是睹物思人,这把匕首对我而言意义重大,决计是不能轻易捨弃的。」她宝爱的抚过,很快收进靴筒里。
那日苏在脑海里找寻着该纹路的印象,未几,依稀思索出了一点头绪;聿珏伸展着腿脚,他见状急道:「要走了?去找娜仁其木格么?」
「哦……没有!只是腰背疼,一个姿势久坐不舒服。」聿珏换了个坐姿,瞧他又着手下一把弓,「我待在这儿,莫不是影响到你干活?」
「不、不会的!我刚刚是在想、想事情!」他草草一笑,而聿珏挑眉,彷彿静待他后话。他挠了挠头,在问与不问之间挣扎。
她于是主动打破沉默,「那日苏,我这把匕首,莫不是有什么疑问?」
「你的那把短匕,上头鐫刻了一小点凤凰徽印。」那日苏吐了一口气,正眼面对身边的美姑娘。「那不是俗物,而是要有相当身分的人才拿得起。
「阿碧……你究竟是什么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