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墨绿淑女裙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探出脑袋来,拖拖拉拉地走到白子渊背后,隔着五步的距离。
“我离很远看到了你的背影,感觉是你,想来和你打个招呼。”杜莫忘面对白子渊难得有些无措。
白子渊侧过脸,上挑的锋利眼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见白子渊没有开口赶人,杜莫忘找回了点勇气,问道:“你也是来吃饭的吗?那边好像没路了,还有包厢?”
“洗茶盅。”白子渊淡淡道。
“洗手池在那边。”杜莫忘指了个方向,献宝一样,“这里的路线好复杂,我来的路上只记下来了卫生间的位置。”
白子渊皱皱眉,耐着性子说:“这个店家引了山泉水在后院,对这种茶盅有保养滋润的功效。”
“可是这个季节山泉水多冷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身体好一些,我不怕冷!”
女孩子双手合十仰着一张脸望他,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雀跃的光芒,那一闪一闪的光欢快又讨人喜欢,像是被雨打湿浑身羽毛的小鸟,黑黝黝的眼角里露出可怜兮兮的哀求。
“……杜莫忘。”
“嗯?”
“你这个人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杜莫忘愣住了。
白子渊只盯着她,居高临下,没再有进一步的解释。
“这和自尊心没有关系……”杜莫忘的声音逐渐减弱,“我只是想帮你,我以前在奶茶店打工,洗东西很麻利的。”
说着她万分小心地拿起一只茶盅,白子渊眼疾手快地阻止她的动作,一把抓住她的手,控制着她不轻不重地将茶盅放回原位。
茶盅落在玉盘上发出敲击冰块般轻微的脆响,杜莫忘害怕白子渊的力气太大,导致茶盅裂开了。这么小这么精致的杯子,肯定很脆弱,她的钱肯定不够赔。
放回杯子后白子渊的手没有立刻移开,他的手掌覆盖在杜莫忘的手上,触感柔滑而寒冷,不像真人,杜莫忘打了个寒颤,但没有挣脱开的想法。
“那个,不是快要到生日了嘛,我最近存了些钱,要不要一起去海……”
“白子渊,她是谁?”
低沉嘶哑的苍老女声从不远处幽幽飘来。
白子渊手一抖,一只茶盅从玉盘边沿滑落,直直地朝地上坠去,旁边传来女人的惊呼,白子渊也惊出了一声冷汗。
电光火石间,杜莫忘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双手恰好接住了这道飞速坠落的翠影。
“好,好险,”杜莫忘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在无力地颤抖,顾不上礼仪,用袖子擦拭额头泌出的汗珠,“还好接住了,没坏。”
“子渊,把茶盅拿回来。”那道声音发号施令。
手上的茶盅被白子渊拿走,冰凉的感觉离开,杜莫忘却感觉浑身发冷。
杜莫忘顺着那个声音望去,是位被搀扶着的老太太,约莫八十的年纪,脸上皱纹很少,和白子渊一样苍白得没有血色,眉眼可窥得年轻时的芙蓉天姿。老太太银白的头发服服帖帖地梳成发髻,用一根玉簪子绾在脑后,穿着件秋香色的旗袍,外披兔毛大衣,身边围着一群漂亮的少男少女。
他们都衣着光鲜亮丽,眉宇间自带天生的富贵傲气,而杜莫忘灰头土脸地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地板虽然每天都有人打理,却赶不上竹叶飘落的速度,她珍贵的绸缎裙子沾满了枯碎的落叶,银线勾勒出的茉莉花也灰扑扑的,失去了原来的盈盈光泽。
有几个更小的孩子难以藏住真实的情绪,公开地用好又嘲弄的眼审视杜莫忘。
“我说过,子渊,你是长孙,要为弟弟妹妹们以身作则,千万不要重蹈覆辙,走你叔叔的老路,知道了吗?”白老夫人的声音像淬冰般阴冷。
白子渊恭顺地低头:“我知道,奶奶。我并不认识她。”
杜莫忘猛然抬头,颈椎发出“卡嚓”的可怖脆响。
他从杜莫忘身边走过,翩跹的衣摆擦过她的手臂,轻柔的感觉几乎以为是错觉。
杜莫忘下意识握住白子渊的衣摆,身形被带着往前倾了一下,白子渊被迫停下脚步。
“松手!”白老太太的拐杖狠狠地敲在地面,“没有教养没有礼貌的丫头!真是勾起了我糟糕的回忆……”
离老太太最近的青花瓷旗袍女郎看清楚杜莫忘的脸,惊讶地捂住嘴:“哎呀,你不是……”
杜莫忘忙松开白子渊的衣摆,想爬起来,但扑倒的时候力气太大,她两只膝盖实实地磕了记,现在还在发疼,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使力。她又怕旗袍美人记住她的脸,这女郎认识颜琛,多半也认识杜遂安,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是杜遂安的养女,可不是给杜遂安丢了脸?
“喔,你在这!叫我好找。”身后传来耳熟的男声,总是带着几分笑意。
一阵失重感,杜莫忘被人托住腋下稳当地提了起来,像抱起一只布娃娃那样轻松,她双脚都离了地,鞋尖虚虚地点在砖面。
杜莫忘转过脑袋,对上一双瀚海般深不见底的宝石蓝桃花眼。
“颜家的小孩,这丫头你认识?”白老太太眉心蹙得更深。
颜琛把杜莫忘放下,弯腰拍干净她的裙摆,直起身,揽着杜莫忘的肩膀将人半搂在自己怀里。
他咧嘴一笑,白花花的烤瓷牙刺眼地亮:“是晚辈的疏忽,没有事先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人挺好看,就是太耿直善良,总喜欢帮助别人还不求回报,被人反咬一口还不还嘴,我最近正因为这个和她吵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