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雨,我却感觉不到点点打落在身上的水滴是冰冷、是刺痛,只是空洞的盯着前方的景色,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我们回家吧,好吗?」小寧哭着,不安的伸出手,并颤抖着那细柔的嗓音询问我,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调。
我看着她,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我知道她发现了,发现她将要失去我。
「小海……」
「抱歉,小寧。」我拨开她的手,起身,后退。
这个距离,就是这个距离,你,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我真的,欠她太多了。」
「所以呢?你要去哪里?去找她吗?」
「去哪里找她?去死吗?不,我就算死了也不够你知道吗?都是我!都是我害死千秋的!
「我明明就知道她承受着什么的,明明就知道那个人渣、那个不配当父亲的人渣,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她的伤势也越来越严重,甚至后来都休了学,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她好吗?你说我是为她好吗?
「我到底凭什么厌恶他们?厌恶千秋的亲戚们?我其实跟他们一样恶劣,听见了她的求救讯号,却没替她捱过一拳,为她做些什么,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看她傻笑着说自己有多幸福,甚至连他妈一句我爱你都没对她说过!
「你懂这是什么心情吗!你懂吗!」我哭吼着,越来越大的雨珠从我的发梢滴落,和眼角温热的液体一起,逐渐模糊我的视线。
然后小寧没有再说话,低下头抽泣着。
我不想分辨她为什么哭,为我,为千秋,为自己,怎么样都好,我只知道瀰漫在我们之间的,只剩下浓厚、且让人窒息的悲伤。
隔天一早,我就开车离开了台中。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整夜,就是无法入眠,最后只好坐在熟悉的黑暗中,直到天色亮起。
「好笑吧?我居然曾经为了你终于比较像人这件事感到高兴。」
踩下剎车,我突然想起少彦昨晚传给我的简讯,却麻木的没有一点情绪。
大概是小寧说了些什么吧?让你们都失望了吧?
可是抱歉,「你们所知道的小海,这次是彻底的死了。」我呢喃着,然后催下油门,目的地,是南投。
雨持续下着,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我捧着千秋最喜欢的薄荷,跪在墓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刻有她名字的石碑。
「你知道吗?我比我想像中还快弄明白呢,明白为什么你总说,最浓厚的悲伤,作为人类的我们是感受不到的。
「是呀,因为再也不会感到窒息,再也不会感到痛彻心扉,心底只剩下无止尽的空荡,并且失去所有感知能力,又怎么可能会意识到这是一种情绪呢?」
「你有听见吗?我心脏撕裂开来的声音。可听着血一滴一滴流下来,我却连半点眼泪都挤不出来。」
「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吧?千秋。」
惩罚我,一直到三年后,才真正面对那些、我所亏欠的。
「我爱你,千秋,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把薄荷放在她的墓前,我轻声说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着。
但我就算是像个白痴一样,在这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对着不会再给我任何回应的你说一千遍、一万遍,你也不会醒来了,不会、再回答我了。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