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熠忻低笑数声:「小色鬼,我乾脆直接帮你找书拿给江槐琭看。」
「不行不行!他、他、他很害羞的!」
云熠忻看着外甥的反应,再次感慨儿大不中留,而且他认为害羞的不是江槐琭,是岑凛自己吧。
「舅。」岑凛揪着云熠忻的袖子,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说:「我有事跟你讲。」
「说。」
「我想和槐琭在一起。」
云熠忻挑眉:「你们不是在一起了?」
「我是指,我想和他……」
云熠忻了然:「你要跟他走?」
岑凛缓缓頷首,不敢直视云熠忻是怎样的表情。
云熠忻沉默良久才哼了声轻笑说:「那就去啊。」
岑凛倏地抬头望着云熠忻,难掩紧张问:「你不会不高兴?」
「我哪有不高兴……」云熠忻情复杂的浅笑说:「从我陪你找什么梦中人开始,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那天来得这么快,虽然对你来说是来得晚了吧。原以为你会陪我更久,哪怕一辈子找下去我也不要紧,可是这么一来对你也是种煎熬。现在我是真的替你高兴,只不过难免会有点寂寞,不过孩子养大了,难免要经歷这些的。」
云熠忻说完,驀地对岑凛咧嘴笑,双手捏了外甥的脸颊说:「所以你们有空就常回来琳霄峰找我,知道了么?」
「唔、知──道──啦。」岑凛被捏得脸变形,舅舅松手笑了笑,他揉完脸颊就扑上前抱住舅舅说:「我也会捨不得你啊。除了拼命生下我的娘亲,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疼我、对我好的人。舅……」
云熠忻失笑推开少年的脑袋,故作嫌弃的样子:「少肉麻了,走开啦。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我跟你的江槐琭说。」
「说啊,他才不会笑我。」岑凛笑着被推开,他露出调皮的眼提醒云熠忻说:「舅舅也不用觉得太寂寞,你还有雷将军嘛。」
云熠忻烦躁摆手:「别再提他了,我在山里、他在海上,兜不到一块儿啦。」
「凡事难料嘛。」
「罢了罢了……」
***
岑凛回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江槐琭从桌边起身迎上来,他了然苦笑道:「啊,你已经煎好药等着我啦。」
江槐琭摸摸少年的脸颊说:「是啊,我料想你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方才和巖哥聊完就去煎药,刚好赶上你回来。」
「呵呵。」岑凛乾笑,认命的坐下喝药,喝了两口就搁下碗,皱起脸委屈可怜的看向江槐琭。
江槐琭带着温煦笑意帮他端起那碗药,舀起满满一匙吹了两口餵过去:「来,我餵你。」
「你就这么狠心看我吃苦?」岑凛故意开他玩笑:「你还笑,真坏。」
「好,我坏。来,把药喝了吧。」江槐琭笑意不减,一口一口把整碗药都餵完,岑凛迫不及待找出帕子擦嘴,他把人抱到自己左腿上,一手扣着少年的脑袋吻住那张发苦的嘴。
岑凛没反抗,江槐琭吻他的滋味比起药甜得太多,他几乎闭起眼沉溺其中,对方不嫌弃他嘴里的苦药味,还伸舌勾着他的舌尖玩,没一会儿他就被亲得浑身发软,倚偎在对方怀里。
江槐琭搂着少年笑问:「还苦么?」
「嗯。又苦又甜。」岑凛讲完又被端起脸亲了许久才停歇,他觉得自己的唇都快被吮咬得有些肿了。
「还苦不苦?」江槐琭捏着少年好看可爱的下巴,隐约期待少年再喊苦。
岑凛并未遂其所愿,仰首望着江槐琭说:「我跟舅舅提过我们的事,往后我都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跟你走,若得了空间也回琳霄天闕看看他吧,不然他会寂寞。要是你偶尔能陪我在那儿住上一阵子也好。舅舅说你没了父母跟师父,要是没有一同过年过节的家人,以后都能去琳霄天闕,我们一起过节。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说这样好不好?」
江槐琭勾起唇角温声答应:「好。」
岑凛笑得灿烂,抱着江槐琭安静撒娇,江槐琭环臂拥着他说:「我方才和巖哥也聊了会儿,他是真心喜欢你舅舅的,不过他好像有什么打算,我没有多问,他只说到时候事情都定下了再告诉我。眼下最重要的是护送你回琳霄天闕,那里有不少高手,九狱教也不敢贸然去那里作乱。巖哥向朝中告假,过阵子就要走,我想他和你舅舅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是大人了,应该能好好谈的。之后回琳霄峰,你要不要跟我去祭拜我娘亲?」
「自然是要的。」
「要是我娘亲还活着,肯定会很高兴的,我这么快就找到了伴,而且不仅可靠,还很英俊。可惜她只能在天上看着了,没办法跟我们相处。之后我也去祭拜你爹娘还有师父?」
江槐琭亲了亲岑凛的额头,欣然笑应:「当然好啊。他们在天上会很欣慰的,尤其是我师父。」
「为什么啊?」
「嗯……因为……」江槐琭忆起往事,感慨浅笑道:「小时候我告诉师父,为了找到我认定的人,我要变强。师父起初也觉得我是不是父母双亡,受的打击过大,脑子坏了。不过他还是教我许多事,学文习武,易容和医毒,什么都教我。他后来也有点相信我了,还跟我说天下之大无不有,可惜我找到你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岑凛拍拍他的背说:「还好我们都是有人疼爱的,你师父疼爱你,我舅舅疼爱我。只要我们过得好,就不算辜负他们啦。」
「嗯。以后你还有我。」
「你也有我。」岑凛亲了下江槐琭的脸颊,垂下眼靦腆微笑。
在迎旭馆会合后,为免九狱教的人再追过来,他们一伙人只歇了一天一夜就再次啟程前往琳霄峰。行经山野一间茶棚歇脚时,岑凛喝完茶水问雷巖说:「将军,你们带那些一箱箱的东西是什么啊?」
雷巖说:「是鸟銃,带给熠忻的礼物。」
「鸟銃?」岑凛歪头疑问:「就是火銃吧?」
雷巖点头:「对,古早是这么泛称的,遥远的异邦发展出了更新的兵器,不仅打击能更精准,火力也变大,而且枪体变轻许多,现在用的还多是火绳枪,少数的燧发枪,后者可防风雨,也有数种改良。先前朝廷採买军火,但没有大量採用我所选的新式鸟銃,朝里那一帮老匹夫觉得现在日子太平了,用不上。因此我就花自己的钱买了一批回来,反正律法并不禁止。这东西太新了,管不到这里,也不会给琳霄天闕惹麻烦。」
云熠忻看那些箱子的外观坚实精美,心里也是好又喜欢,不过想到自己已经打算和雷巖疏远,于是故作淡定道:「多谢巖哥了,但这份礼过于贵重,而且这些鸟銃这么新,就算你送我,我也不会用。」
「我可以教你,其实不难,多练习就行了。今日天气正好,我就稍微解释一下这东西。」雷巖取其中一个箱子打开来,拿起鸟銃介绍枪体和操作,他填装药管时一边解说:「古早的火绳枪每次仅能击出一发,不只麻烦,风险也大,而且火药容易受潮,天气差就不好用,但这种最新式的鸟銃已经简化发射的前置动作,还能连续发射二十多发弹丸,用以防守、伏击、狩猎都很不错。你们看,像这样瞄准,然后……」
眾人盯着雷巖的动作,看他把枪口瞄准山坡某处树丛间,一连射击四发,陡然传出的枪声把茶棚其他人都吓一大跳,紧接着他们都看见山坡上有个人从一颗树上掉下来。雷巖比了手势让几名手下前去查看,片刻后就看他们从树丛里拖出了另一人的尸体,一共两具尸体,都是要害中枪。
「将军,树丛后还有另一滩血跡,可能是有人中枪后跑了。」
雷巖冷静道:「嗯,那一发打偏没打中要害,不过杂鱼跑了就算了。」他转头对云熠忻他们几人亲切笑问:「这东西只要练习就能有一定的精准度。防守、打猎都好用。」
云熠忻看愣了半晌,轻哼出笑声:「是不错。」本来他也察觉到有人跟踪,没想到会被这样雷巖解决掉。
江槐琭也和云熠忻有类似的想法,他原是打算一会儿默默先去把跟踪者收拾了,熟料雷巖会来这么一招。
至于岑凛早就看呆了,举起两手给雷将军鼓掌:「好厉害啊。」他一鼓掌,茶棚其他散客也莫名跟着鼓掌叫好。
雷巖向其他茶客简略解释,说是江湖寻仇,而他们仅是先发制人,会将尸首交给官府处置,之后就继续上路了。
岑凛回马车上问云熠忻说:「舅舅,方才雷将军怎么不直接说他的来歷,那样其他人也会理解吧?毕竟官匪不两立嘛。」
云熠忻双手抱胸忖道:「不方便吧。他若报出自己是水师的将军,岂不是代表朝廷了?人们就会误以为是朝廷要来勦匪却又毫无作为,同时也会引起这一带九狱教以外的其他帮派藉机生事。方才打死了两个人,虽说是要交给官府处置,但肯定也是会查出他们是某某恶人,以他们过去犯的罪名定案。
此事一旦牵扯到官方就是会变得复杂,衍生更多麻烦,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是江湖恩怨,反正事实也是如此。我也不希望他跟他的同僚们捲入其中。」
「我明白了。」
云熠忻看岑凛垂首露出担忧的表情,安抚他说:「这都怪岑芜,全是他惹的麻烦。你什么错都没有,不要太忧心和自责了。」
「可是我要是连累雷将军……」
「他是聪明人,肯定早就设想好许多情况该如何应对了。」云熠忻一手靠在窗边叹息:「可能这就是爱屋及乌吧,我真是祸水。」
「咳。」岑凛久违看到云熠忻这般自恋的样子,被口水呛了下。他问:「雷将军喜欢你,你也喜欢雷将军,他还送你那么多漂亮厉害的鸟銃,你真的不考虑和他在一起?世间难得有情郎啊。」
云熠忻垂眼,摸着漆彩描绘的扇骨低喃:「我都想过了。若我喜欢一个人,就想和那人朝夕相处,可他平日在遥远的海上,若我们在一起只会聚少离多,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吧。反正我习惯一个人了,寂寞的话,我就多照照镜子。」
「照镜子?」
「是啊。我陪我自己。」云熠忻拿了面手镜出来自照,笑叹道:「阿凛还没离开,我就开始寂寞了。连寂寞的我都这么好看,唉,反正我长这样就是註定要孤枕难眠吧。」
岑凛嘴角抽动,舅舅的难眠原来是孤枕难眠?
车里安静下来,须臾后有人在车帘外出声唤:「熠忻,这给你。」
云熠忻认出是雷巖的声音,对方伸手进车帘递了一把野花进来。虽说是野花,但都是漂亮鲜丽的花草。云熠忻接过那束花,雷巖就又驾着马跑去队伍前头了。
岑凛微瞇眼笑看舅舅说:「雷将军好有心啊,赶路也不忘把路边漂亮的花摘给你。」
云熠忻一脸尷尬睨视外甥,后者继续笑语:「将军不像某些自詡有钱有势的傢伙那样在你面前炫耀,而是看见什么好的都送到你面前呢。」
云熠忻脸皮微热,故意板起脸小声嘀咕:「又不是送钱,那还实在多了。」
「鸟銃也很实在啊,而且又贵又稀罕,若非雷将军有门路,钱再多也未必买得到。将军又是这么直率爽朗,对舅舅你也没什么坏心眼,这样好的郎君,很难再遇上另一个吧?」
「你那个江槐琭不就挺好的?」
岑凛点头认同:「是啊,可他是我的嘛。你的在队伍最前头,刚刚给你送花的那个。」
云熠忻想起雷巖也是一阵心痒,对方这一路上有意无意撩拨自己,外甥又帮着雷巖来试探,搞得他此时心烦意乱,一时竟无言以对。他馀光瞄到有东西在花叶上蠕动,垂眼发现一隻黑绒绒的毛虫,认清这是无毒的虫子后,他抓起毛虫递给少年:「阿凛,送你的。」
岑凛不明所以的摊掌去接,看到掌心的小毛虫,皱眉低骂云熠忻:「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