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暄:“……”
去你爹的。
她堂堂镇国公主,竟然是下人?
见她进来,老头和侍卫耳语几句,不赞同地瞟过朱暄艳丽红裙,突然话音一转。
“方才所讲,乃是女戒之卑弱,今日要讲’专心’——礼,夫有再娶之意,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
“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
老头手指向朱暄:
“你们要用心学习,一心一意,万万不可像这等女子,一女二男同乘,伤风败俗。”
朱暄:“……”
她以为她是来上课的,原来她是来做反面教材的。
老头瞟她一眼,目光鄙夷,“这女子,你可羞愧?”
朱暄摇头:“我不羞愧。”
老头大怒:“厚颜无耻!你可婚配?同乘一车的两个男子和你是何关系?你父母可知你在外如此无状?!”
他大约以为,提起父母夫家,朱暄不羞也要羞了。
“我不曾婚配,那两个男子都是我的男宠,我父母一概知晓,且不曾阻拦。”
朱暄冲那些懵懵懂懂的女学生勾唇一笑,她生得美貌,又惯于上位者的姿态坦荡,一笑勾得她们心里小鹿直跳。
不就是上课吗?!谁还不能当夫子咋的!
朱暄遗憾道:
“自然,如今只有两个,有些少,我日后定会勤学努力,争取娶更多男人!感受么?实在好极了!怪不得男人喜欢三妻四妾,这滋味儿谁试过谁知道!”
她对瞪大眼的女孩儿们谆谆告诫:“你们一定要好好念书,争取做官,以后十个八个男人娶回家,孝敬父母呀!”
满屋子少女被震得说不出话。
老头的脸“轰”地涌起一头热血。
“大胆!大胆!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打这个不守妇道的娼妇!抓她去沉河!”
一群侍卫应声而至。
朱暄拿起衣领里的竹哨,这是丘禾给的,她只要吹响,丘禾和九霄就会听到。
侍卫们举起粗长的木杖,冲她围过来,朱暄把竹哨放到嘴边。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吹,两个身影突然跌跌撞撞冲进人群。
“主子!”
木杖一下下砸了下来。
朱暄感受着温热身体上传来的震动,耳边少年疼痛的吐息,牢牢护在自己腰上的双臂。
“你们这是……”
直到丘禾和九霄带人冲进来,把所有侍卫都打倒,朱暄才回过来。
“先回衙门,请郎中!”
指使周铁杀女的人是冯家人,此事一审便知,然而他只是冯家一个无名小卒,想要证明此案背后是冯琦仍旧证据不足。
——直到镇国公主被亲卫队从冯家救出来。
好巧不巧,下令打公主的正是和冯琦一起从衙门卸任的崔振辉。
“崔振辉和冯琦被杀,崔冯两家败落,我这顿打倒是没白挨。”
少年面色苍白,趴在床榻上,冯五郎在旁边抽噎,面色竟比乔莲还白。
外面刘招娣、九霄等人许久未见,都是嗓门儿大的习武之人,说笑声吵得蚊子在纱窗上都趴不住,屋内静得很。
“冯五郎,别哭了。”
这话一出,冯五郎反而哭得声音更大。
“都怪我,是我胆子小,非要去找公主……呜呜,要不然乔公子也不会挨打……公主,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乔莲咬着嘴唇,没接话。
人家哭得情真意切,难道能说你不要装腔作势么?
朱暄倒是轻嗤了一声,“宝贝儿,假不假啊?”
哭声戛然而止。
冯五郎张着嘴:“……公主?”
朱暄叹了口气:“我们初次来历州,谁都不认识,不正是你让守城人把我们抓去冯家的么?”
“侍卫打人的时候,急匆匆闯进来的也是你,你巴不得乔莲被打死才好,对不对?”
冯五郎急得赤头白脸:
“是因为乔公子挨了打,我没挨打,公主就这么污蔑我吗?!可当时我也在护着公主啊!我只是幸运!才没有和乔公子一样受伤!”
朱暄:“你没受伤不是幸运,而是因为你姓冯。”
乔莲用手臂支起身子,听得耳朵都立了起来。
“当时你和你的’哥哥’们一起被送到幽州府衙,本宫就看得出来,你们绝不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哥哥是连点心都不肯吃一口的榆木脑袋,怎么会容得下你这样巧言令色、讨好卖乖的弟弟?之所以留着你,只是想看看是谁把你送来的。”
“后来……你挑拨本宫和定国侯的关系,说定国侯和历州府尹有私情。”
——一切就很清楚了。
冯五郎白着脸,没吭声。
“这趟带你来,原本也是要送你回家——冯家虽然败落了,但你家人都还在,回去吧,比在这儿想着他们掉眼泪强。”
冯五郎收拾了包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他是空着手来到朱暄身边的——嘴唇颤抖,还想最后一搏。
“公主是因为知道我是冯家人,才不肯要我的吗?我陪在公主身边这么久,公主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乔莲侧耳听着,假装自己不存在,实际上耳朵尖尖都要立到头顶上去了。
他在幽州府衙,就是因冯五郎的存在感到威胁,才主动献身的,原来,公主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吗?
朱暄“唔”了一声:“多少有点喜欢吧。”
冯五郎的眼睛瞬间亮了,乔莲仄仄地趴回床榻上。
“毕竟养你挺便宜的,让厨房送点吃喝点心,就能陪一天笑脸。”
冯五郎:“……”
“但不要你,不是因为你是冯家人。本宫若是想,你就是西北蛮夷柯达翰的亲生儿子,也一样要,不要你单纯是因为……本宫喜欢好看的,你不够好看。”
乔莲憋了半天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冯五郎恼恨地羞红脸,用力瞪他。
乔莲猖狂地瞪回去,公主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
他好看!
·
朱暄这次来历州之前,把幽州改革律法一事都交给了宋琦——这位表兄自从来传旨,就一直待在幽州,这回就是朱暄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了,回了京城脑袋绝对留不住。
但他在幽州没家没业,总不能坐吃山空,只好自请上门给衙门打工。
宋琦在京城好歹是大理寺少卿,对律法最了解不过,改革一事交给他最是便宜。
而自从她亲自到达历州,崔冯两家双双落马,历州的改革也渐渐上了正轨。
城门守军中有这两家背景的人均被裁撤,守军也开放了女子从军报名点——历州风气导致报名者寥寥,然而总归是个开端。
冯家败落,女子却没受牵连,且她们多数能识文断字,为补贴家用到衙门来担任书吏,每次见到朱暄都会想起她“娶十个八个男人”的美好祝愿,不自觉羞红脸。
就在一切事物蒸蒸日上的时候,从南北双方同时传回两个消息。
——宫里皇帝病重,急召镇国公主回宫侍疾。
九霄:“公主不能去!皇帝的意思明摆着,这是要瓮中捉鳖!公主必然有去无回!”
莫文渊:“可皇帝病重是真,不去的话,朝廷会说公主不孝,对公主名声有损……”
“名声不好还能挽救,若是朝廷直接下旨申斥,要褫夺公主封号……”
“那也不能去!”
满屋子人吵成了一团,突然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个高挑人影。
“公主当然不去!”
朱暄惊喜地跳了起来。
“莫文鸢!不是说下个月才能回来?”
她几乎是飞扑过去,砸进了莫文鸢怀里,被抱着转了好几圈,才发现莫文鸢身后跟着个红衣少年。
“噢,这是陈州商人,兰公子,”莫文鸢凑到朱暄耳边,有些心虚:“陈州流民多亏兰家相助,我许给他家一个伯爵。”
朱暄不以为意,伯爵是世袭的末等爵位,封荫银子不多,她养得起。
眼看两个人要聊起来,九霄忙插嘴。
“将军方才说,不让公主回宫?”
“对。”
莫文鸢大步流星,走到舆图前。
“如今南方已经平定,洞庭湖一带都在公主势力范围内,且我一路看过来,经过改革各地欣欣向荣,咱们和京城,只隔着黑龙寨而已。”
“去给那皇帝老儿侍疾做什么?”
莫文鸢在舆图上重重画了一道:
“只要剿灭黑龙寨,咱们和朝廷,就可以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