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简直想吐血。“这样的规定,没人抗议闹事吗?!”
刘招娣疑惑:“为何要闹事?不想挨打非常简单,只要和离就可以啦!若是夫妻感情还在,半年后可以复婚,我们梁州城很自由的,官府从不干涉!”
文渊好:“为何要等半年?”
刘招娣:“这叫复婚冷静期,吵架都是有理由的,吵完要好好冷静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复婚——当然,从衙门的角度,你今日为了不挨打就和离,明日又去户籍处复婚,这是耍衙门玩呢!所以生怕和离后老婆不肯再嫁你的,老老实实到杖夫堂认领一顿打最简单。”
文渊细细想了一遍。
先打饷银丰厚的兵士,再打百姓——兵士挨打丢了面子,不敢违逆上官,也不想独自成为笑柄,会异常积极地抓百姓回来打。
而百姓挨了兵士的打,只要不想白白挨揍,也会积极地想参军领饷银。
解放困在婚姻中的妻子、扩军、立军威,三件事一齐办了。
这主意或许最开始是妹妹出的,但处处透着昭阳公主参与的手笔。
在刘招娣的陪同下,文渊结结实实在梁州城里逛了一天。
他去看了热闹的集市,看了种满庄稼的农田,也看了规矩森严的军营,到了晚上天擦黑,莫文鸢才从军营脱身。
她换了套玉色常服,又拿斗篷给文渊披上。
“公主提前让人准备了,今日在洞庭湖设宴,迎接钦差大人——湖上风大,哥哥别受寒。”
文渊有些受宠若惊,他病在侯府后院多少年,早和宴会二字毫无瓜葛,上次赴宴还是……还是妹妹大婚。
想到那场大婚,和死在那一日的父亲,文渊表情黯了黯。
“不必了,我不算钦差,陛下也只当我是侯府小姐,派我过来,不过是拿准了你看中亲情,见了我会心软——”
“好了好了,哥哥只管去喝酒听曲吧,你人来了就是最要紧的,别的不要操心了。”
文渊心头一软,莫文鸢十指翻飞,把斗篷严严实实系在兄长身上,温情道:
“天塌不下来,有我和公主两个女人在呢,没有让你一个男人为难的道理。”
文渊:“……莫文鸢!你又说疯话!”
·
就在文渊在梁州城闲逛的时候,在牢里住了半年的宋琦突然被人蒙上眼,带出了监牢。
在牢里住了半年,他除了送饭的阿婆,再没见过第二个人——那阿婆还是位哑的。
宋琦感觉自己快要忘了怎么张嘴说话了,只得日日自言自语,对着馒头咸菜叫大哥二哥,时间久了,蓬头垢面,越发像个疯子。
马车载着他一路颠簸,耳边喧闹声越来越远,竟是径直出城了。
宋琦努力努努嘴,吹开乱糟糟的胡须,躺在车里大喊。
“喂!驾车的小哥,你可知我是谁?”
也不等人回话,自己就道:“我是昭阳公主的表兄!英国公你知道伐?英国公是公主的亲外公!你们定国侯,是我表妹婿嘞!虽然公主不在了,定国侯可以再娶,但这门亲戚还是要认的嘛!”
外面驾车的人非常明显地嗤笑了一声。
马车轧过路面一块翘起的砖石,颠得宋琦一头撞在车壁上,嗷嗷喊个不停。
宋琦:“哎哟疼死我了,定国侯到底让你送我去哪儿?陛下让他去剿匪,又不是要治罪!你告诉定国侯,只要剿匪顺利,陛下那边我来解决,一定不让朝廷追究他私自从升平跑来梁州的罪过——哎哟喂!磕死我了!有完没完?你会不会驾车啊!”
马车猛地停下来,宋琦喘了一会儿气,四周已是寂静无声。
宋琦眼前黑暗,心头阵阵发慌。
这架势,不会是……养肥了要杀吧?!
眼上黑布被猛地拽下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眼,模糊瞧见个面容丑陋的独眼大汉。
“啊!鬼啊!”
宋琦脑门儿挨了一下揍,手里被塞进一团东西。
“陛下的旨意,侯爷看到了,这是侯爷给陛下的回信。”
半年牢饭没白吃!
宋琦“哎”了一声,正要说话,严随伸腿一脚把他从马车上踹了下去。
“车我还要用,你快马加鞭去送信吧,侯爷还等着呢。”
说完调转马头,径直回城去了。
宋琦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老马……老驴。
“就这,让我怎么快马加鞭啊!”
宋琦骑驴走一段,下驴陪着驴走一段,走了足足五个时辰,总算看到了官道边驿站的影子。
尤其看来,严随算是非常有良心,直接让马车把他拉到距离驿站不太远的地方了。
宋琦进驿站交付了文书,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躺下,把冒着脚臭气的被子盖在身上,熏得险些落泪。
不成,我不能白白受这个罪。
宋琦想道。
这一趟,连定国侯的人脸都没见着,就这么糊里糊涂回去,还不知回信里写了什么,倘若有不敬之词,他必然要受连累。
宋琦蹬开臭被子,轻手轻脚点起烛火,把那封回函拿起来,他取了一点点茶水,滴在信封封口处,用手指抹平,来回几次,封口的浆糊就松动了。
宋琦小心翼翼取出信纸,扫了几眼,只觉胸口发闷,眼冒金星。
当即头朝后晕倒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他在硬地板上冻得瑟瑟发抖着醒来,一时有些糊涂,他是梦游了吗?怎么会睡在地上?
然后他又想起昨晚的事,想起那封信。
不,一定是假的,是做梦吧?
定国侯怎么会给陛下写那样的信?
那也太大逆不道,太张狂,太……太不要命了。
宋琦扶着老腰站起来,就看到信纸仍旧安安稳稳地躺在桌子上。
他手发抖,慢慢伸出去,把信纸拿起来。
【陛下给的梁州县令任职文书,臣已经收到了,多谢陛下,只是文书来的实在有些慢,臣等了足足三年,陛下该好好查问吏部办事的人,让他们提高效率,为君分忧。】
【陛下让臣去剿匪,这当然没有问题,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赴汤蹈火也得有兵有粮有人有马。臣要的不多,把西北那十万人、两万马、户部欠臣那八十万两、还有新的剿匪专用一百万粮饷给臣送来,大约就够了。再少实在不行,毕竟十几座城,臣也不能让将士们风餐饮露啊。】
【再者,臣历史不好,但大略知道,为安军心,君主派将士出征往往是要先行封赏家眷的。臣没爹没娘,陛下也不能如此吝啬,派小妹当传旨官竟然连虚衔也不封一个。小妹来都来了,臣不挑剔,就请陛下封赏臣的妻子昭阳公主为镇国大长公主吧。】
【臣全家都多谢陛下隆恩。】
宋琦眼前金星一汪汪朝外冒,挤得他眼皮都合不上,他用手指撑着眼角,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了三遍。
【就请陛下封赏臣的妻子昭阳公主为镇国大长公主吧。】
【……昭阳公主为镇国大长公主吧。】
【……镇国大长公主吧。】
宋琦连喘几口粗气,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