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暄的脸霎时沉下来。
九霄小心翼翼:“孔冉千般万般不好,贪墨又猖狂,但对陛下还算听话,且真的肯干活,又是一心一意向着陛下父子……”
她这个监国公主和前定国侯两条性命,竟然拉不下一个孔冉。
“还有项长史……”
“对,我刚就问你,项葛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不会病了吧?”
“项长史没病,但一时也脱不开身。”
九霄:“——是芸娘,芸娘失踪了。”
“大婚那日后,奴婢知道情势不好,就开始安顿咱们的人,因为早有准备,一切顺利,就连文官也安排到了英国公城外庄子上,等风声过了再让她出门。”
“可芸娘原不归咱们管,她有她自己的人手,也有自己走不脱的生意,奴婢就只是知会她小心谨慎,没另做安排。”
“谁料后来再打听,才知道她出城路上失踪,接应的人只找到了散落在路上的行囊。”
“——公主要知道,如今的京城不比当年了,城外聚集了大片流民,时时骚扰庄子里的民户,劫掠路过的车马,芸娘失踪,只怕凶多吉少。”
朱暄急切:“城门守军呢?”
“朝中说,城门守军要保护皇城安危,怎么能因为一介小民闹事就擅离?”
……所以城外百姓,就这么被抛弃了。
“项长史让奴婢代他赔个不是,他先去寻芸娘了……是死是活,总要寻个结果。”
朱暄烦躁地挠自己脖子,一会儿就挠出小片红疹,九霄慌忙制止。
“公主快别这样,当心留疤!”
朱暄被九霄抓着手,反复深呼吸,闭着眼问:“我的桃花酿,你可带来了?”
她烦得很,很想喝酒。
九霄动作一顿,却是心虚转头。
“……公主喝别的成吗?据说梁州城当地的烧刀子也很不错……”
朱暄目光如炬,“九霄。”
“说清楚!”
“公主,桃花酿不见了!”
九霄表情中似有怜悯。
“公主府被封后,我几次夜半回去收拾东西,公主的物件都是原样,没人动过,只有皇后娘娘亲自为公主酿的桃花酿不见了……一坛都没留下。”
朱暄长长“啊”了一声,眉头紧皱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九霄嘴唇蠕动,双眼潮湿,说不出话。
“这你就要哭了?不过是母亲把给女儿的最后一点心意取了回去,眼下要哭还早了些。”
九霄小声:“……啊?”
朱暄冷笑,“哈,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儿。”
她大步流星走到门口,高声唤:“今儿谁在外头当值!”
屋顶上跳下个高个女子,方脸粗眉,穿着城防兵服饰,拱手:“阿宣姑娘,属下苗三娘。”
朱暄:“麻烦苗姑娘,替我去城外寻一下淳于姑娘。”
淳于衍,就是当初把朱暄从喝了毒酒后生死一线救回来的医。
苗三娘:“姑娘可是病了?哪里不舒服?”
朱暄摇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问题要问她。”
苗三娘行走如风,上马就出城去叫人,不多时就把淳于衍接了回来,身后另外一匹马上还跟着莫文鸢。
“你怎么也回来了?”
莫文鸢跑得匆忙,见朱暄确实面色如常,不像病了,又在她脖子上红斑处扫了几眼,推淳于衍上前。
淳于衍来回摸了几遍,只道:“不碍事,莫要抓挠就好。”
朱暄开门见山:“淳于大夫,这世上可有什么药,能让人服用后心绪敏感、性情大变,却无明显中毒特征的吗?”
淳于衍不明所以,和莫文鸢对视一眼,才回:“罂粟果。”
“罂粟实际上是医家常用的药物,然而用量需十分小心,短期使用可以止痛安眠,长期食用却会损伤身体,令人感到乏力、发冷、出虚汗、犯困又失眠、甚至记忆力减退、产生幻觉,还会成瘾,让人性情大变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朱暄笑了笑,笑容未达眼底:“若要长期给旁人吃此药,如何能不被人发觉?”
莫文鸢插嘴:“——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其实她也隐隐有所察觉,朱暄假死时,为了给她解毒,淳于衍把多年研制的解毒丸药汤剂都给她灌了一遍,怕是陈年被蜜蜂蛰过留下的毒素也洗干净了。
而朱暄被救醒后就开始习武,日常相处也是大方爽朗,和以前的乖张多变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她还以为是离开了京城后心胸开阔的缘故。
朱暄仍然只是笑,这一笑,就又有了点过去的阴鸷意味:
“别急,我们听淳于大夫讲。”
淳于衍:“长期食用还要不被发觉,便要首先控制用量,不要用纯度高的罂粟果,而选用药量减弱的罂粟壳,此物还有提鲜作用,加在味道重的食物里,就很难察觉。”
“至于长期食用造成的成瘾性……”
“假如本来就是那人喜欢的食物,即便成瘾,也不会发觉了吧。”
“公主……皇后她……”
九霄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朱暄脸色冷下来。
“比如,母亲为女儿亲手酿造的——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