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超英时不时瞟一眼看他,沉玉树尽管被聊天的内容排斥在外,但他既没有表露出厌烦的情绪,也没有表现出感兴趣想融入。郭超英见过不少人,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没法合作,这是个天外来客,场面活儿都搞不来,更别说同流合污了。
团支部的人没想到这么多,话里话外总是硬捎上沉玉树,说着说着就没把住门:“年底林业部门的分红你算好了吧?咱可都是自己人,哪个兄弟都不能亏待了。”
郭超英立刻转移话题道:“哎那哪能,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晚兄弟们过去吃好喝好,白酒不能说都有,那米酒肯定是管够!”
团支部的人看他老岔开话题,忍不住直接道:“伐树的钱算清了吗?大家伙儿可都是等着过年呢!家里老的少的都张嘴等这一口,你别给我使没了。”
沉玉树抬头看团支部的人,那年轻小伙子给他回个笑容道:“沉同志虽然是新来的,那也是咱们一份子,算钱不能少算他的。多退少补,从我这从知青点那都可以扣点嘛,大家都是好兄弟好说话。”
他自觉做够了让步,谁还能跟钱过不去,直接了当道:“一百块钱凑不上,你村长也得补上。”
郭超英恨不得直接给团支部那小伙儿的嘴缝上,啥话都往外说。
沉玉树立刻知道自己踩坑了,这么一个肥差,怪不得能轮到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护林员首要防山火,其次防偷伐树木。他是护林员,他是担责人,算钱当然要算到他,毕竟都想着让他顶黑锅呢。
刚想通这一节,不远处就传来“咚”的一声。
沉玉树脸色一变,郭超英忙陪笑道:“疏伐知道吗?沉同志,咱们这个是正常的流程啊。”
沉玉树深吸一口气,没有当场发作,现在还不好翻脸,不能影响年后回城事宜。
“那大林子里树长得密了,可不得修剪。不然一是容易起山火,二是好树都被糟蹋了,根系营养不够了……”郭超英絮絮叨叨解释。
团支部的人看沉玉树的脸色,也反应过来了,不再提分钱,跟着转移话题道:“这个沉同志肯定清楚,咱们护林员这个责任是很大的,哎要说跟当爹妈的差不多……”
“可不是,养个孩子那麻烦事多了去了。”知青点的人也跟着应和。
讲着讲着,话题就偏到了今晚的席面。
“利用一度电可以织布七米,跃进染织厂织布车间每小时织布79米,每小时要用电多少度?”何芝兰读完题目,底下的郭晓军率先举手发言。
教育了一天,这孩子总算是学会先举手再发言了。
何芝兰正要点他,郭招娣从门口一阵风一样卷过来,脸颊冻更鲜红了,笑道:“何老师,俺奶奶让俺来接你去俺家吃席面。”
大槐村依山伴水的,家家户户都是红砖瓦房,村长郭超英家更是盖了个小二层楼,门口还有模有样的放了两个木狮子,同董河村那破破烂烂的村貌形成鲜明对比。
席面上来了不少人,大槐村的村民何芝兰没怎么见过,她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她。
何芝兰样貌出了名的好看,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算是十里八乡都有了名声,这个名声是好是坏就各人保留个人意见了。
几个庄稼汉子偷偷看她,何芝兰故意视而不见,说实话要不是郭招娣抱着她胳膊,她都想直接跑路回家了。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不光来自男人,还有几个老嫂子,窥探的审视的,将她当作一件物品似的。
“你说沉玉树也在这?他人呢?”何芝兰小声问郭招娣,同时眼焦急地巡视席面。
“俺去问俺爹。”郭招娣拉来一个小木凳,“何老师你先坐。”
何芝兰刚一坐下,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就递过来一碗米酒,又是热情又是催促道:“快!那晚上冷!快喝了这碗暖和身体!”
何芝兰礼貌的道谢接过来,中年妇女自来熟道:“何芝兰何老师是吧?俺家郭晓军学得咋样?”
何芝兰中肯回答道:“孩子是聪明的,只是学习上还需要多用点心……”
不等她话说完,中年妇女连声道:“俺就说俺家晓军可聪明!俺家晓军生下来的时候那头愣大!那是大脑瓜子装的全是聪明!”
她对着周围一圈儿妇女炫耀道:“俺叫晓军他爹给俺晓军买帽子,那卖帽子的人都说真大脑瓜子,真聪明。俺家晓军将来做官做领导,忘不了你何老师好。”
中年妇女转过来继续和何芝兰说话:“哎何老师你咋不喝?咋!你不会喝?”
何芝兰被她毫无逻辑的一大段话说得发懵,“啊?”了一声,中年妇女直接将自己手边一碗米酒咕咚咕咚喝干净,然后对何芝兰道:“何老师,就喝水这样喝,不会辣嗓子,那是米酒,甜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