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听到一个男孩对另一个男孩说:“你快要十三岁了,今年应该要参加了吧。”
那个男孩说:“我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三岁呢。”
第一个男孩哼了一声:“那也就是下次,你以为你很幸运吗?”
所以,十三岁,到底会发生什么?
在孤儿院的时光实在难熬。上午,他们要听河村夫人讲国文、数学和英语。下午,他们被组织做手工,编织毛衣和袜子。吃晚饭前,有一个小时可以去院子里玩耍。一天,爱子看到哲也和胜太在院子里练习扫堂腿。
胜太站在原地,哲也模仿爱子之前对付他的动作,腿伸过去划一下,胜太跳起来,躲开哲也的腿。
爱子心里暗自发笑,这样是不可能学会腿法的。之前赤井秀一教她的时候,可是拿了一个靶子放在身前,让她不间断用脚去踢的。
想到赤井秀一,她的心情沉重下去,愤恨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石子在地上滚过,发出声音,她转身离开,没有注意胜太和哲也看过来的眼。
晚上,爱子被冻醒。孤儿院的被子太薄,而她被安排睡在窗边,冷风呼呼地从窗缝往里钻。
明美很早就让爱子学习柔道,后来诸星大出现,指点爱子学习截拳道。等到诸星大叛逃,爱子愤怒地想要放弃,却被明美要求坚持下去。明美甚至要求爱子每天都跑步、跳绳、锻炼身体。所以她虽然瘦小,身体却很健康。之前在大雨里淋了一整晚,也只是发个高烧。后来被子被打湿,被关在澡堂里,她也没有再次病倒。
孤儿院的条件可不好,病倒了也没有医生,关在小房间里,给一板药,有时甚至连药都不给,任人自生自灭。之前高烧好不容易熬过去,可不能再生病了。
爱子爬起来,想去厨房倒杯热水,暖暖身体。夜深人静,她喝完水,又上了个厕所,穿过漆黑的走廊,经过拐角时,突然被平地里伸出的一只脚绊了一下,向前摔去。
“啊!”她惊叫一声,试图保持平衡,但一只手按住她的头,把她的太阳穴往墙壁的直角尖撞去。
十一岁那年,爱子从外面回来,捂着脑袋,扶着餐桌,坐到榻榻米上。
诸星大还没有叛逃,他看到爱子,就问她想不想吐。
“我不想吐。”爱子皱着眉头,“我头好痛。”
明美也还没有死,她伸手挪开爱子的手,心疼地查看她的伤处:“你怎么又打架了呢?”
“是他们先动手的……”
“无论谁先动手,你都要护好太阳穴和后脑勺。”诸星大说,“不想吐的话,应该没有大问题,休息休息就好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看看。”
爱子护住太阳穴,手背狠狠撞到直角尖,痛得连手臂的经都麻了。对方一击不成,抓着她的头,又向墙角撞去。她疼得不行,手心全是冷汗,却死活不松手,拼命护住要害。
“用砖头砸她后脑勺。”是哲也的声音,他跪在地上,双腿从后面压着爱子的双腿,捂着她的嘴。另一个人,应该是胜太,松开了手,不再按着她的头,而是拽住她的头发,往前一拉。
她的额头猛地磕在了地上。
“他们抓我的头发。”爱子向诸星大控诉,“我一下就被制住了。”
“不要找借口。”诸星大说,“我也是长头发。”
爱子没有说话,她躺在榻榻米上休息了一个小时,感觉好多了。
但晚上吃完饭,从后面经过诸星大时,她冷不丁抓住他的头发。
“现在我抓住了你的头发。”她说。
明美笑着呵斥:“别闹,你头不疼了?”
诸星大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在某个地方掐了一下,她感觉手臂一阵酥麻,瞬间力气全无。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长发不是弱点。”
“你在磨蹭什么?”哲也的声音有些着急,“快点把她解决掉。”
“别急呀,”胜太揪着爱子的长发,又让她往前磕了几个头,“怎么能这么便宜她?她嘲笑我。”
爱子一只手被哲也反制在身后,双腿也被他压着跪在地上,额头一下一下撞击地面,只有刚刚护着太阳穴的手还能活动,她咬着牙,忍着痉挛,努力伸直手指。胜太终于解了气,拽着她的头发蹲在她旁边,举着砖头问哲也:“那我动手了?”
“动手吧。”哲也说,鼓励胜太。
他们试图伪造出爱子摔倒死亡的意外。
或许是第一次杀人,胜太犹豫了一下,但有哲也在旁边,他有了勇气,也不好意思半途而废,于是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砖头,对准爱子的后脑勺。
他抓着爱子头发的手放松了力道。
于是爱子猛地抬起头来。
在遮住脸庞的散乱头发间,在通红出血的额头下,胜太看到了爱子黑漆漆的眼睛。
她伸手往前一戳,是截拳道中的标指,又快又狠,一下就插进了胜太的眼睛里。
“啊!”胜太尖叫起来,砖头一丢,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捂住眼睛。哲也吓傻了,钳住爱子手臂的手一松,爱子就对准他下巴来了一个肘击。哲也捂着下巴往旁边倒去,压着她双腿的力道变松了,爱子开始挣扎。
“杀人啦!”她尖叫,“失火啦!失火啦!”
哲也怒极,一拳挥过去,爱子挨了一下,两人在地上缠斗起来,她一条腿解放出来,蹬着哲也的大腿,试图活动另一条腿,还不忘大喊:“哲也和胜太杀人啦!厕所着火了!着火了!”
“闭嘴!看我不杀了你!”胜太捂着眼睛,捡起砖头,加入混斗,但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有人开始喊:“哪里着火了?”
是的,喊杀人是没用的,要喊着火。
“厕所这边!厕所这边!”爱子费力抵抗着胜太和哲也的攻击,在混乱中又挨了几下,所幸没被打到要害,“着火了!着火了!”
哲也见势不对,放开爱子,从地上爬起来。
走廊的灯被打开,大家都被吵醒了,跑出房间,河村夫人穿着睡袍出现了,看见还在缠斗中的胜太和爱子,狂怒地咆哮:“住手!住手!来人啊,把他们给我分开!”
胜太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拿着砖头,被几个男生架着拉出了战局。爱子头发披散凌乱犹如女鬼,额头充血,一整片都红了,手臂被砖头的尖角划伤。她甩开拉住她胳膊的女生的手,用衣服擦了擦沾染上鲜血和不明液体的手指。
就像挤爆死鱼的眼珠,那样的触感……
胜太叫唤起来:“她戳我的眼睛!”
“他要杀我!”爱子怒气冲冲,“哲也和胜太要杀我!”
“胡说!我睡得好好的,你诬陷我!”哲也反唇相讥。
河村夫人忍着怒气,视线在爱子、胜太、哲也身上扫了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转向爱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给我关紧闭!”
“他们要杀我!”爱子拨开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额头,“他们跟踪我,把我绊倒,用砖头砸我后脑勺!”
河村夫人看向捂着眼睛的胜太:“你眼睛怎么回事?”
她语气里充满了危险的意味,胜太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他以为她会关心他的伤势,但现在更像是问责,他支支吾吾起来,尝试着把手拿开:“就是被戳了一下……”
鲜血和脓液从眼眶里流出来,有女孩尖叫出声,他立刻又把手盖了回去。
“你瞎了。”河村夫人下了论断。
“我还有一只眼睛!”胜太紧张起来,“我没瞎!我看得见!”
“你以为你是朗姆?”河村夫人冷笑,“一只眼睛就是没用的废物。”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把保安叫上来,或许是预料到自己的命运了,胜太害怕地胡言乱语起来:“一只眼睛比两只眼睛更有优势!”
“你两只眼睛,和别人联手偷袭一个小女孩都失败了,一只眼睛,还有什么优势?”河村夫人等着保安出现,不耐烦地挥手,“孤儿院不养废人,把他带走。”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爱子也意识到什么了,即使恨胜太恨得要死,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指经质地在背后抖了几下,竟然开口问河村夫人:“要把他带去哪里?”
“去废物该去的地方。”河村夫人看向爱子,“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也要关禁闭。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哲也!哲也!我很厉害的!我只是一时不察中了招!”胜太开始挣扎,叫唤起同伴的名字,“我被带走了,你之后怎么办?”
哲也避开了胜太的眼。
“我叫你们不要打架你们还打架,”河村夫人转向剩下的孩子们,“不让我看到就算了,结果还把自己搞伤了,真是蠢货,偷袭都不会。”
她其实不介意孩子们在背地里怎么打来打去,更不介意一个杀死了另一个,但把乱子捅到她面前,就是明晃晃在打她的脸,践踏她的权威。而且,再怎么打架,都不能造成肢体损毁,这是孤儿院的红线。
她还是不解气,继续骂道:“看上去个子高高大大的,结果这么蠢,蠢得要死,死了活该。”
孩子们都不敢说话。
河村夫人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有些不自然地遮掩道:“以后不许打架了,听到没有?让我抓到就统统关禁闭。”
她转向哲也:“尤其是你,给我皮绷紧了!不要耍滑头!”
“我知道了,河村夫人。”哲也低眉顺眼,极大地取悦了对方。
胜太的声音消失在走廊深处,过了一会儿,膀大腰圆的保安重新出现,架起爱子的胳膊。
“不要关我禁闭!”爱子心中充满恐惧,“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关哲也禁闭?”
“你是想去陪胜太吗?”河村夫人问。
爱子立刻不说话了,手指又经质地抖了抖。
她被扔进一个小房间,门一关,世界就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