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保就是她和爱子在组织里的人质,她和爱子,就是志保在组织外的人质。
明美要求爱子和志保也一起锻炼身体。
起初,志保不太愿意,但明美语气不容置疑。志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爱子没有任何不情愿。自从明美在她面前崩溃大哭了一场,她就变得特别听话,明美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任何异议。她只跑了一天,就爱上了这项运动。凌晨的东京街头漆黑寒冷,她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在街上撒丫子狂奔,明美追都追不上。有一次,她甚至一边跑步一边大喊,把街坊的邻居都吵醒了。等明美终于赶上,就见她捂着腰站在街头,眼泪鼻涕直流,胸腔呼哧呼哧如一只破风箱般剧烈作响,喘得和什么一样。
“你还好吧?”明美也有些气不匀,捂着腰问爱子,“你不要……不要跑那么快。”
“跑得……太爽了……”爱子用手背胡乱地擦着鼻涕。明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一张,自己也拿了一张。
她们在原地站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们已经不频繁搬家了,但为了监视她们,组织在她们家中装了窃听器,装得光明正大,连遮掩都懒得遮掩,明摆着要她们知道。一开始,组织甚至会派人跟着她们一起晨跑,但最近,可能是觉得她们只是在单纯晨跑,就撤走了监视她们的人。于是,这慢慢走回家的十分钟,竟成了她们唯一可以畅所欲言的时候。
“爱子,”明美搂着爱子的肩膀,开始做整个逃跑计划中最重要的工作,“你怎么看组织?”
爱子擤了擤鼻涕:“什么叫怎么看组织?”
明美凑近爱子的耳朵,声音也压低了:“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谁造成的?”
爱子垂下眼帘,她是听明美的话,但不代表她认同明美的话。她知道明美想听到什么答案,但她并不认同,所以她执拗地不说。
明美等了一会儿,见爱子不回答,知道今天又没成功,有些失望地替爱子回答:“是组织。”
“是诸星大!”爱子还是没忍住反驳。
明美把爱子搂得更紧了:“叔叔阿姨不是被组织杀害的?”
爱子看着脚尖,不说话。
“我知道你恨诸星大,但你不恨组织吗?”
“恨组织有什么用?”爱子挣开明美的怀抱,双手握拳,眼睛睁得大大的,“难道我们还能离开组织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调却很尖很尖。
家到了,爱子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因为过于激动,她开锁时甚至没拿稳钥匙,在锁孔上重重地划了一下。明美被留在原地,楞楞地看着大开的家门和消失在房门背后的爱子。
不能离开,是一道精枷锁,禁锢住所有在组织生活的人。
但宫野明美岂是轻易放弃之人?她意识到爱子的问题所在,更是下定决心要把爱子带离组织。孩子本是纯洁无瑕的花朵,生长在黑暗里,就会蜷曲、枯萎、染上黑暗的颜色,生长在阳光下,就会挺拔、茁壮、染上阳光的颜色。爱子在组织里出生,在组织里长大,人生短短十二年,从未见过正常的、外面的世界。她又怎么忍心让爱子继续留在组织,直到被彻底涂污,成为群鸦中的一员呢?
她开始给爱子讲故事,时不时穿插几句点评。她问:“你喜欢哈利波特吗?”
爱子一天前才看完第七部的上集,为多比的死哭得肝肠寸断。
明美握着爱子的手:“伏地魔很可恶是不是?”
“哈利能打败伏地魔吗?”爱子也紧紧握着明美的手,“邓布利多都死了……”
“伏地魔杀了哈利的爸爸妈妈,伏地魔接管了魔法部和霍格沃茨,伏地魔手下还有很多很多食死徒。”
爱子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明美。
“但是哈利放弃和伏地魔战斗了吗?他没有。他没有因为恐惧而放弃。正是因为那么多人死了,他才要继续战斗到底。”
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黎明,太阳直射点越过赤道,向北回归线移动,白日长过黑夜,日出越来越早。清晨的寒意尚在,但大汗淋漓的后背蒸腾出源源不断的热气。她们晨跑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点,渐渐地,世界开始变亮,黑暗向后褪去,金光犹如刀锋,撕破天际线,拉起新的幕布。
太阳升了起来。
她们没有回家,而是坐在某栋一户建的楼梯上,看完了日出的全过程。
爱子抱着明美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肩窝里,明美搂着爱子的肩膀,无意识地上下摩挲着。
“哈利会战胜伏地魔的。”明美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