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尊敬的教父是她回家路上最大的阻碍。
返校这些天,宋煦闲暇之余,复盘起从前,若是跟四叔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没那么傻,用迂回的怀柔手段来达成目的,不失为一种办法,缺点是她不能太心急。
‘不要心急,它会影响你的判断。’脑袋里再度浮现他说过的话。
宋煦已不像当初那样信任他,却会想起程述尧对她说过的一些话,无法否认,他曾经带给她的影响,大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跟他比拟。
不用将他看作强悍的敌人,而是可敬的对手,不要迷失,留心应对,见招拆招。这么想着,少女的勇气与决心又一次占了上风。
几天后,旧金山湾区,程家别墅。
倒完时差,宋煦下床拉开窗帘,习惯性伸展身体,做课前的早功训练。
一小时后,房门敲响,翠西端来早餐,陈姨走过来,如常问候:“小姐,早上好。”
陈姨拢好窗帘,系上绑带,别墅内部走美式古典风,家具色调偏暗,深沉雅致,略带上世纪的摩登与奢华。
她打开窗户,翠西给小圆桌铺上餐布,两人有条不紊地布置。
老太太看不惯这种大小姐、少爷的做派,一律不允许他们躲在房里吃饭,尤其早餐,睡懒觉是大忌,偶尔一两次还行,免不了被老太太训一顿,于是,那些自小被家里宠坏的孙辈们自然很少住旧宅,谁愿意上赶着挨骂?
宋煦和程珣长住旧宅,两人作息规律,不会为难佣人,除了要倒时差,基本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她猜到:“今天老太太让我在房里吃早饭吗?”
陈姨解释:“小姐,等会有专人拿来礼服供你挑选,几位试妆师已经等在楼下,你用完早餐就可以开始,不用挪到其他地方,今天的准备工作安排得很满。”
宋煦喝着咖啡,“哥哥呢?他不用和我一起试吗?”
陈姨站在少女身后,梳起她的长卷发,一圈圈盘好,拿U型发卡固定,在小宋煦不会绑芭蕾盘发前,全是陈姨代劳,她的手很灵巧,什么样的发髻都不在话下。
女人温声说:“他的西装要按你挑选的礼服来定,你们的衣服颜色需要搭配和呼应。”
毕竟,他们是这场订婚宴的主角。
用过早餐,两位男佣推进来几个移动衣架,琳琅满目的礼服,偌大的房间一下塞满了华服美裳,像一出小型的高定秀的舞台幕后,又像一间梦幻的室内花园,盛放着不同裙摆开出的花朵,争斗艳,美不胜收。
宋煦简单翻完一排,听翠西说:“宋小姐,这些是程老夫人和陈姐一起为您选的。”
难怪,好几件是及地大裙摆,像华美的笼子,限制她的活动自由,连走路都不方便,美则美矣,只适合放在橱窗,或女明星穿来走红毯。
程老太太不会允许她挑出格的礼服,陈姨服务过很多上流家庭的小姐,也见识不少名流宴会,清楚要为她选择得体的服饰。
盛大的订婚宴,廓形大裙摆的礼服很适合,既突显少女美好的身材,又华丽端庄,年轻女主人的扮相。
陈姨再三建议她试一试,宋煦选件大裙摆礼服,翠西帮忙穿上,她每走一步都要踢一下裙子,蓦地,她发觉脚上足尖鞋没换。
宋煦踮起脚尖,稍作活动,她立稳足尖,理由充分:“你们看,这种裙子太长了,我踮脚还拖地那么长,穿高跟鞋增不了这么高,裙子容易被踩到,宴会上走光更麻烦。”
两人一愣,见她恍若鹿一样站立,亭亭袅袅,高挑标致。哪怕远观,看不清少女的脸,她的身影曼妙,引人遐思。
宋煦一般穿十公分的高跟鞋,实际增高六公分多,大部分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生,会在她面前“矮”下阵来,何况,她立起足尖,可以傲视全场。
听她说得有理,陈姨便不再坚持。宋煦快速翻看一圈,效率很高,挑出五六件顺眼的扔床上。
抽出其中两件旗袍,她眼光精准,问:“这不是按我的尺寸做的吧?”
翠西说:“这是拿来的样式。老夫人交代了,您看中的款,裁缝师傅会上门量身来做,订婚宴前制作出来。”
港工旗袍,不同传统的平裁旗袍,立裁合身,勾勒曲线。
这几套礼服放在一起,中西合璧,含蓄与张扬,截然不同的美。
翠西把她选好的礼服挂到空衣架上,男佣推走衣架,待会老太太要过目,不满意还要重新选,小姐的选择可能是无用功。
试妆的间隙,佣人叩门提醒:赵小姐来找您。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赵池菲一身精致套装,裸着双腿,要风度不要温度,走近了,看清她秀丽的脸,杏仁圆眼,骨架娇小,赵千金的柔美更多点,不像宋煦,五官明艳,眉宇间藏着淡淡的英气。
化妆师停下动作,仔细端看。
梳妆镜前,宋煦长发盘起,大方露出额头,她发际线长得好,有一绺美人尖。
化妆师切换镜子的光源,做她们这一行,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皮囊,化妆能改变皮相,无法调整骨相,不同光线下,脸上的沟壑缺陷暴露无遗。
骨相的好看才难得。女孩的头颅圆润流畅,凑近看,皮肤五官没有瑕疵,她不挑妆容,不挑发型,甚至不挑任何衣服。好像一尊玉人,雕琢完美。
化妆师看了会,轻轻下笔描画。
赵千金放下包包,她抱臂看镜子里的宋煦,感慨:“几个月没见,变化不小哇。”
刷子扫到眼皮,宋煦闭眼问:“什么变化?”
“你居然和程珣订婚了。”赵池菲倚着沙发扶手,“这么重要的事不提前告诉我。你们两个没良心。喏,我收到请柬才知道这事。”
宋煦睨眼请柬,说:“你过来就是找我闲聊的?”
“是,也不是吧。”赵池菲美甲镶钻,亮晶晶又浮夸,她说,“我上个礼拜回来,从国内给你们带了一些特产。有些美食要趁热吃,我建议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国玩。”
“还有,我辞职了。”赵池菲笑着说,“时尚杂志社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又累又烦。这次回国,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把国内好玩的地方玩了一遍,下次能给你做导游了。”
上次大小姐发了一通牢骚,宋煦就猜她做不久。
“你这次休假到什么时候?”
“到下半年吧。”赵池菲闲闲地欣赏指甲,“我后面可能要进我们家公司,看他们安排吧。”她是家里的老幺,打小路都给铺好了。
赵池菲的履历算漂亮,一路名校加持,连毕业后实习的杂志社都是顶级时尚刊。可惜,以她目前的水平无法玩转时尚,只能被时尚玩弄。
“我发现,小时候我学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大学毕业了,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赵池菲提及家人说,“他们让我别硬撑,工作又不是非做不可,我就辞职回来了。”
赵池菲环视一圈,她们聊到现在,没见程珣的影子。
她问:“宴会开场舞定了吗?”
宋煦还没听订婚宴流程,“这有什么讲究?”
“按传统,订婚宴上新人跳第一支舞,或者,由新娘和父亲跳开场舞。”赵池菲随口问,“你开场舞伴选定了吗?”
宋煦在化妆师示意下,微微抬起下巴,“也就是说,宴会的第一支舞,我有两个人选。”她低声说,“我的未婚夫,或者,我的教父。”
“你想邀请谁?”赵池菲出入各类上流场合,她善意提醒,“如果是程珣,这两天你们紧急练习一下,开场舞很重要,跳不好会影响整场晚宴。”难免遭人诟病。
宋煦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化妆师移开手腕,柔声道:“宋小姐,妆化好了。”
少即是多,女孩眉眼明丽,再多扫一笔都是对美人的不敬。
她抬眸直直望着自己。不多时,敲门声再度响起,一位佣人端着托盘走过来。
男佣头埋得很低,双手高举,他异常恭敬道:“宋小姐,这是先生送给你的东西,请收下。”
一块绒布盖着托盘,宋煦没揭开,而是问:“他还说了什么?”
男佣弯身说:“请您在宴会那天带在身上。”
宋煦掀开盖布,赫然出现一把崭新的手枪,银白色枪身,精钢锻造,冷冽精美。
陈姨脸色微变,随即请男佣下去,她迅速合上门,悄悄落锁。翠西刚才带化妆师下楼,房内只剩下她们三人。
赵池菲没胆量多看,半晌才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宋煦慢慢拿起手枪,质感沉冷,她没有乱摸,怕擦枪走火。
“看来,他给我两个选择。”少女举起手枪,有模有样地瞄准窗外,“一让我自尽,二让我自保。”
宋煦转过脸问:“你们说,我选哪一个?”
这还能开玩笑?赵池菲见她摆出的架势,疑惑:“你会用枪?”
宋煦回答干脆:“不会。”程述尧忘了她还没考持枪证吗?
“晚宴上会有什么情况吗?”
宋煦手腕微动,收回手枪,她对枪口轻吹了下,好像在玩一个射击游戏,她轻松命中了猎物。
少女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
假如订婚宴变鸿门宴,开场舞她该邀请谁?那一长串金光闪闪的宾客名单,每一位来头不小,谁会知道将发生什么,见招拆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