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把她带到宽敞而明亮的浴室之中,让她坐在那里,只是抬手就可以了,清洗完毕之后,又在她身上涂抹了厚厚的精油——是从东方明夏大陆搞来的高级货,气味古朴而典雅。
有人拿来了精美的束胸衣和裙撑,已经理顺的长发被优雅得梳好成髻,在那上面,别了一朵时下艾利玛大城贵族妇女最爱的珍珠发饰——口唇上点了一抹红,她被妆点得像明夏大陆进口的白瓷娃娃。
富美尔公爵几欲哭泣,他看见记忆中的女人向他走来时,情不自禁老泪纵横,而这些年来被情欲掏空的肉体似乎被莫名治愈了似的,他就像是个失而复得的小伙子,小心翼翼拉着自己女儿的手,“拂儿、拂儿,这个名字真好听,是她给你取的吗?”
他看向拂儿光裸的肩头,随后朝着侍女说,“给小姐拿一条披肩来。”
拂儿受宠若惊的看着那个男人为她裹上披肩,又絮絮叨叨的嘱咐,“小心生病。”
她连忙拉着自己肩膀上的小皮子披肩,轻声回答,“是的,是她给我起的名字。”
富美尔公爵停在一片玫瑰花丛前,随后坐在长椅上,拂儿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盯着拂儿的脸,企图从这个少女的脸上找到当年那个女孩的影子——一寸一寸,分毫不肯错过似的。
“你能给我说一说她的事吗?”他像是个乞求女主保佑的可怜人一样,同拂儿说。
拂儿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咬了咬嘴唇,只能说,“她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
纵然富美尔公爵早已经有所准备,只是当这些话从拂儿口中亲口说出来,他依然心中难以平复。“我应该把那个女人赶出家门的,是她害了茉莉。拂儿,我的孩子,你会怨我吗?你的母亲会怨我吗?”
拂儿看向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先生。”他在为自己年轻时的怯懦找借口,拂儿想,而屋里那个已经被软禁的公爵夫人……她其实恨不起来他们。
“我是你的父亲,拂儿,你应该叫我父亲。”富美尔公爵用一种乞求的口吻说到。
拂儿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大抵是经历了太多,在她这两年里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平静的时刻,她只觉得累,种种事端如同海潮汹涌一般向她不断侵袭着。
“我很爱你的母亲,她也是,拂儿,你很像她。”富美尔公爵伸手捋了捋拂儿耳边的碎发,“我的女儿,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曲拂儿却紧紧拉着自己肩头的小皮子披肩,她只觉得一阵风吹进了那些缝隙里。
冷意依然刺骨。
她不知自己应该去往何方,命运却一而再再而叁的将她推向莫名的方向。她想要离开艾利玛的时候,却又好似造化弄人一般,将她带回艾利玛。
曲拂儿站在自己的卧室之中,盯着窗外那些零星灯火,迟迟无法入睡。
她对皇城并不陌生,甚至她短暂二十来年人生中最为苦痛的日子,也是在这皇城之中经历的。
她甚至能看见那座房子的屋顶——此刻的艾利玛大城,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偶尔会有零星灯火,却也无济于事。
侍女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富美尔家,关于富美尔公爵和公爵夫人,连貌合离都懒得表演,而在失去儿子之后,公爵夫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侍女又告诉她艾利玛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听到侍女提及那个弑父者·切萨雷·洛伦佐的时候,心中好似被人用手紧紧攥痛了一般——传说早已经被传得走样,大贵族们连同其家眷的版本是那个弑父者的野心作祟,他贪图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贪图整个艾利玛的统治权力。
可是曲拂儿却捂住嘴,拼命忍住快要落下的眼泪,将那些脆弱的玩意儿咽进到肚子里。
“——不久前那次战斗里,防卫塔爆炸的时候伤到了他,有传闻说洛伦佐公爵重伤,但是他又在几天之后出现在教皇厅的露台上,身后的侍从还抱着他和龙族女王的孩子。”
孩子。
孩子……
曲拂儿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也孕育着他同她的孩子,可是是她的错,是她的怯懦,她没有能保护住他们的孩子。
她咬住自己的拳头,好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来。
卧室太大了,她从来没有住过那样大的卧室,豪华而富丽堂皇,却又空荡荡的。
午夜时分她会听见来自这座大宅之中,某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可是那又与她有何关系呢?
不过也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