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萨雷从教皇厅出来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他的坐骑白鹏还在院落中等他。“嘿,过来。”他向白鹏招了招手,“可怜你了。”白鹏嘹亮的叫了一声。
他跨上狮鹫,“飞吧,去主广场。”
他才不会忌惮那些腐朽的规矩,对于切萨雷说,他已经要在圣狱里接受那些老学究们的鞭刑和念经,那还不如趁机多飞一飞的好。
白鹏张开翅膀,四肢猛地蹬地朝天空飞去,风卷起切萨雷的黑色长发,他在圆月下,宛若明。
——那便是曲拂儿看见的景象。
那人骑在狮鹫上,背后一轮圆月,任凭风卷起他的白色长袍和黑色长发,狮鹫停在半空中,翅膀上下扇动,那男人垂目望着她,或者说,是垂目望着站在路上的芸芸众生,竟然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了。
她无法避免的抬头,对视上了他的眼睛。
她看不见里面有什么情绪的波动,曲拂儿心想,自己真怪,明明是仇人一般的人,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她要去找银鸽,银鸽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向着方才和银鸽分离的地方跑去——银鸽,银鸽,她是个连打雷都害怕的姑娘,又怎么能不害怕这种爆炸带来的恐惧呢?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一脸的狼狈样,切萨雷心想。她脸上的惊慌,焦虑,让切萨雷不禁在想是不是她在这场爆炸中出了什么事?然而那个红衣少女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切萨雷拍拍白鹏,示意它朝着原来计划的方向飞去。
银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汹涌的人群冲散她和拂儿,而后就发生了可怕的踩踏事件。最先跌倒的老人已经被后面的人踩死,而银鸽也被撞倒在地了。她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那一种求生欲让她几乎回想到了儿时最不想去回忆的一段记忆——她们穿过沙漠,翻越群山,才终于到达艾利玛的记忆。
她不要死,她不能死,她还那么年轻,她靠着自己,终于成为了雀屋的头牌——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绝对不能死。
她用力从人群中往外爬着,身边有人受伤的血流在她身上,她并不害怕,只要能够活下去。
“你还好吗?”
忽然有声音从她面前传过来,她看见一双做工精美的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抬头,眼泪汪汪的望着那个对她表达善意的男人,“救救我……”
那人有着哈萨罗家族特有的银白色头发,然而却是一身教职装束。他鼻上架着银边眼镜,面容有着教职人员特有的冷漠与虔诚。
男人伸出手将银鸽从人群中拉了出来,他手上的白手套已经被染上了脏污,圣教的银袍也是如此,银鸽哭着向那人道谢,她害怕极了,已经泣不成声。
“你能站起来吗?身上有哪里受伤了吗?”男人的语气轻而冷冽,他看见银鸽的衣服因为挤压而露出腿部的一大片皮肤,那片皮肉上,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于是脱下了外袍将娇小的银鸽包裹起来。
“你的家在哪?”男人问银鸽,“或者我送你去医院?”
银鸽摇头,“我想回家……”她努力挣扎着起身,然而腿部的伤痛在惊吓过后,终于开始锥心得疼痛起来。她疼得直吸一口冷气,闭上眼睛。
男人叹了口气,他又再度伸出手,“对不起小姐,我想也许你并没有办法走路了。”他用最温柔的动作抱起了银鸽,“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的家在雀——”那个雀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银鸽望着那人的面容,她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哈萨罗,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她第一次忽然感到了羞耻,为自己身为一个妓女而感到羞耻。
男人挑起眉毛,他和善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银鸽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和姐妹们经过教堂,她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乡人,出卖皮肉,没有信仰,自然不会去那种圣的地方。然而那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忽然提出想去教堂里看看,看看为什么那些人们都那么虔诚去信封他们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树立在教堂里面的雕像,女主也好,旁边的圣徒也罢,是的,就是这个男人的表情,平和,圣,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看见自己身上的脏污印在男人白色的衬衫上了,还有他胸前的银制圣牌,她扭动了身子,将脸在他的衬衫上蹭了蹭,又是一道血污,男人低头看了看银鸽,却对她孩子气的动作不置可否。
“如果不告诉我你家在哪,我只能将你送到医院了。”男人清亮的声音是那样的悦耳。
“我家在西街……”银鸽支支吾吾的说,“你知道雀屋吗,我家在雀屋的对面,对,就是对面的那个糖果店。”
“你是糖果店老板的女儿?”那人和她聊着天,似乎在分散她的注意力,以减少她对疼痛的关注。“我记得那个糖果店,小时候我吃过。”
“不……不是,我是那里的店员。”银鸽胡乱编着,她哪里去过那家糖果店,她是雀屋里最名贵的一只鸟儿,一只银色的鸽子,她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糖果店里。
“哦,我很喜欢那种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酸酸甜甜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卖了。”男人说。
银鸽轻声道,“有的,如果以后你去的话,我卖给你呀。”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抱着她在那圆月下坚定的走着,一步一步的。银鸽轻轻抓着男人的衬衫,竟然希望这一幕圆月节带来的迹,永远不要停止了。
她便是那个糖果店家的店员;而他……银鸽想,就让她在他心中一直是个糖果店家的店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