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王主任脸上的表情突然呆滞在那,他颤抖着,摸出烟,抽出一支,颤抖着放进嘴里,却忘记点燃,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死了?”半晌之后,又拿下嘴里未点燃的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啊。”
老武和小孔对视一眼,小孔接着问,“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月初吧。原先村里给他安排了小区保安的工作,他辞掉了,还特地来村委和我说一声。”
“为什么辞掉?”
“他老婆,上个月,因为车祸,做了开颅手术,手术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半死不活,他女儿让他去照顾她妈,从嘉兴转到市里的第一人民医院之后,他就辞职了。”
听到这,老武拿出手机,电话一会就接通了,“妮子,王如海的老婆在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随后立刻就挂了电话。
小孔又接着问,“他的家庭关系怎么样?”
王主任摇摇头,“不好。其实人死了,我也不好说,但事实上,王如海这人就不是个东西。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女儿。”
“怎么说?”
他喝了口茶,过了会,才缓缓开口,“他很早是镇上红星地板厂的货车司机,30年前,这个工作还是很吃香的。他长得么,也比较人模人样的。他老婆一家是从大城市搬来的,毕竟是大城市长大的,比起我们乡下。这样,一来二去吧,他就和她谈朋友了。没多久,就领了结婚证,还生了个女儿。”
“但是王如海这人,生活作风问题太严重了。货车司机么,有点钱,人还长得好,就在镇上,和很多女人搞不清楚。”
“搞不清楚是指?”
“就是那种关系,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搞来搞去。他老婆,一直抓奸,这一家子搞得村里,真的是鸡飞狗跳的。”王主任看向面前的两位警察,皱起眉头,“你知道的,这种家庭,最可怜的就是孩子了。那个女儿啊,一直被她妈打。那时候,快中考了,被从楼上推下去,得了脑震荡,可怜的不行。”
小孔听着,眉头也蹙起,“你们村里不管吗?负责妇女儿童工作的干部呢?”
王主任叹了口气,“管啊。但是父母都在,怎么办,只能教育教育,关又不能关,家里还有个老外婆在。总归是教育一下,好几天,过几天,又要打孩子。”说罢,摆摆手,“这一家事情太多了,太鸡糟了,想都不想去想。”
“那现在,怎么又照顾老婆去了。”老武问道。
“他女儿在申市工作,很大的公司,还是个不小的领导,听说年薪有几百万。不过,他和女儿关系一直不好,对了,他女儿结婚,王如海都没请。车祸之后吧,他女儿来了村委办事,就在这。”王主任指了指屋子,“当时,我就劝他,总归以后养老要靠女儿的,不可能靠别人家的儿子吧。大概他也想通了,就收拾收拾去医院了。”
“别人家的儿子?”
“对,他有个姘头,姘头带着一个儿子。生活在一起,七八年了。”
终于,老武也忍不住“啧”了一下,“你们这个村,风气实在是。”
王主任笑得有些尴尬,“就这个王如海,作风有问题。”
“有联系方式吗?”
王主任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了会,有人回了条消息。他把微信给面前的警察看,小孔翻开带着的本子,将名字,地址,还有手机号码记了下来。
随后,两个人站了起来,老武说道,“你想到什么,再和我们联系。”说罢,小孔递了自己的名片过去。
走出村委,小孔看向老武,他说了声,“走,我们去他家里看看。”
护士站还在换班,护士站了一排,医生站边上旁听,护士长发言刚说了一半,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打断一下”,女的拿出了警官证,“我们是市刑警大队的,有没有一个叫纪澜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
护士长盯着警官证看了好几眼,随后,头一别,正好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拿着脸盆走进病房,她伸出手指,指着那个方向,“她就是病人家属请的护工。”
医院里来了警察,护士长找了个休息室让他们坐下说话。
护工冯阿姨看着对面的两位警察,年轻的女警官看着还挺和气,就是那个年纪大的男警官,四方脸,有点凶相,她默默的转过头,移走视线。
“你最后一次见到王如海是什么时候?”
冯阿姨眉头一皱,“老王怎么了?出事了?”
大刘冷着脸,重复了一遍,“他出了点事,你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他的。”
“周一。”她眼睛看向窗外,思绪好像也跟着飘走了,“那天,他来得很早,走得也很早。后来就没见过他了。”
“他没来,你没告诉家属吗?”
冯阿姨觉得这话听着好像在指责自己,有些激动,“我说了,我怎么没说,我告诉他女婿了。”说完,她还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你看,我周三打了个电话,周四又打了个电话。”
大刘看到,通话记录里,写着“梁老师”三个字,他翻开本子,将名字和手机号码记了下来。
“为什么不打给他女儿?”妮子很敏锐的觉察到其中的细节,一般来说,联系病人的女儿才更合理。
冯阿姨到也没有迟疑,直接回答了,“他和他女儿关系不好。”
“关系不好?”
“对,就是那种一眼能看出来的。他女脸很臭,两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吵起来那样子。只有梁老师和他说话时,还和和气气,所以这个事,我就联系了梁老师。”
“怎么说的?”
周三的时候,冯阿姨看到王如海依旧没来,便打了个电话给梁辀。梁辀没有接,一直到晚上才回电,那时候她已经睡了。
周四一早,刚给纪澜喂过早饭,她见王如海还是没来,又打了个电话给梁辀,这次他接了电话。
“梁老师,老王没来医院。他手机摔坏了,星期一的时候还说去修,现在,都联系不到他,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忙,身边不停有人在说话,过了会,才回她,“今天没来吗?”
“这两天,还有前天都没来。”
“好,我联系下他。”
“那要不要告诉纪小姐?”
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来说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噢,好。”冯阿姨应了下来,东家的事,不是她能多嘴的。
妮子和大刘对视了一眼,妮子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觉得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这一次,她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天,他看上去很累,好像整晚没睡,上午坐在那给病人按摩的时候,还打起了瞌睡。”
周六一早,纪月就整理了东西准备去桐乡,说起来,她和梁辀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以前他们两个也吵过架,不过无论大事小事,最后都是梁辀低头哄她,他总是说,‘自己找的老婆,小那么多,总是要让着的’。
可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他突然觉得累了,没有开口,没有低头。
她走到楼下,才想起来没有拿那个新手机,又重新折返去楼上。包装盒就扔在客厅茶几上,她刚拿起来,一阵风从阳台吹进来,吹得花瓶里的花东倒西歪的,纪月看了一眼,走过去,关上了阳台窗。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请问,是纪月吗?”对方是个陌生男性。
“对,我是。”
“王如海是不是你父亲。”
“对。怎么了?”
“我这里是桐乡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发现你父亲的遗体,你现在过来认一下。”
电话已经挂了,纪月拿着手机的手,却一直没有放下。
她的脸上表情是迷茫的,眼是空洞的。
许久之后,“我爸和我妈都不要我了。”她低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