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他的笔记本被送了进来。
他打开笔记本，桌面壁纸是逆光拍摄的一段消防楼梯，背后是红色的砖房，这是从纽约那间公寓的后窗看出去的风景，窗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他们那时经常坐在后窗台上聊天，拥抱，亲吻，做爱。
回国前公寓也被处理掉了，家具早已全部搬空，他独自站在后窗那，站了很久，最后拍了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照片。
“Aden，我知道不合规，我们只是想看一下数据库里保存的照片，”纪月捏着手机，轻轻地笑了，雨越下越大，她站在窗边，感受到雨水湿冷的感觉从窗缝钻了进来，“你今天帮了我，我会记得的。”
“不是还有明天交通厅的会么，我知道怎么说了。”
“我考虑一下。”那边就是下午被纪月怼了一顿的项目总监，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我们就看一下银泰那个设备保存的图像数据。”
“知道了，我考虑一下，先挂了。”
纪月走到莫身边，他问她，“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大不了就赔钱，你挣那么多，”
她笑了起来，“那你也出力了，掏一半。”
莫看到她有心情开玩笑了，于是继续逗她，“我为了谁啊。”
纪月的声音轻了下来，“谢谢你。”声音温柔的掐得出水，笑得也有些羞涩。
莫弯了弯嘴角，还想说什么时，纪月的手机正巧亮了一下，她挑了挑眉，“Aden发来一个开发的微信。”
莫加了那人的微信号，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一会，我打开数据库之后，你远程我的电脑，不过，Aden说只能让你们看数据内容。”
“好。我想看城西银泰A3那部电梯里，下午7点之后的画面捕捉数据。”莫打开笔记本里的远程软件，做起了准备工作。
“d是什么？”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等一下，我得查一下其他数据表。”
莫“嗯”了一声，那边便不再说话了。
纪月坐在他身边，她有点紧张，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地看着显示屏。
莫轻轻地握住她放在桌子下的手，随后用上了点力道，捏了捏，纪月看了他一眼，他像安抚她一般，说了句，“问题不大。”
陈队长知道他们做得事，多半是商业机密，小李想过去看看，却见陈队默默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莫的微信上收到一串IP地址，他在远程软件里输入这串数字，随后，一个白色的圆点出现在画面中央，慢慢旋转，一圈又一圈。
几秒之后，画面切换成了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文件夹里都是图片文件，网速加载得很慢，现在还都是灰色的缩略图。
纪月的心跟着揪了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听到心跳声越发的猛烈，直到第一张图片加载出来后，她揪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不如监控摄像头清晰，但是这颗小小的广角镜头拍下的画面，足以看清每一个人，而他们站的那个位置，全部暴露在摄像头下，没有任何遮挡。
图片加载得越来越多，纪月放在桌下的手，不禁有些颤抖，莫感觉到她焦虑不安的情绪，两个人握住的手，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
最新加载的图片中，出现了纪月和莫的身影，他们俩走进了电梯。
几张图片之后，他们俩移到了画面的角落，纪月知道，接下去就是她被骚扰的画面了。
陈队和小李警官也站在他们身后，等待结果揭晓的时刻。
图片中，纪月侧了侧身，相似在给别人让路，而林俊勇上身没动，下身做出了前顶的动作，紧紧地贴在她的臀部附近。
陈队点了点头，小李掏出手机，将这张图片拍了下来。
第二张图片更清晰，他的手掌微微伸出，指尖碰触在她的臀部上。
“你们在这休息一下，”陈队先是看了纪月一眼，她没什么表情，他又把视线移到莫脸上，“我们去审问，你们先坐会。”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纪月整个人轻轻地靠在莫的肩头，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也放开原本握住的手，圈住她的肩膀，轻轻抚摸。
过了一会，那位年轻的王警官进来了，她看到纪月靠在莫的肩头，她有点踌躇不知怎么开口，只能轻轻地出声。
她们俩站在窗台边，王警官抿了抿嘴唇，“你知道，理论上我们得立案，这些证据也够拘留他了，但是，你动手打人的事，对方也肯定会追究。”
“我知道陈队的意思。”
王警官皱着眉头，脸上是苦恼的样子，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纪月看着看着，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王乐乐的手臂，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打人的事，是我不对。”
王乐乐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她。
他们从会议室走出来时，正巧林俊勇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他看见他们，瑟缩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走啊。”小李警官走在林俊勇身后，他顺手带上了门，口中的语气满是厌恶。
“我一会再走，外面雨太大了。”口气中几分心虚，也就自己知道。
小李关上门，看了眼莫向外走去的背影，又看了林俊勇一眼，嘴里满是嘲讽，“怎么了？你怕他们又打你啊。”
“怎么……怎么可能，雨太大了。”
雨势比刚才小多了，地上却积了不少水塘，莫去停车场拿车，他看见纪月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就在刚才，她还反过来安慰那位女警官。
而现在，她一个人站在那，莫觉得，此刻她终于将自己所有的刺收起，变成柔软的羽毛，随后慢慢舔舐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看着看着，莫感觉到，他正被这些无力感包围了周身
。
纪月坐上车，看见莫一脸郁气，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我打了他，我们扯平了啊。”
莫憋出一个笑，原本英俊的脸庞，出现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怎么出去？”
城西派出所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两边都是狭长的道路，停满了私家车，只留一辆车通行的宽度。
“陈队说出门右转，然后第一个路口再右转。”
地上一片片的水塘，每一片都反射着车灯照出的光，变成大小不一的光晕。
莫开错了路口，转进去时，才发现这是条更狭小的内部道路，只有一盏路灯闪烁着，忽明忽暗。
他倒车时，无意间看到路灯边上的摄像头，正闪着有节奏的红点。
“纪月，你看。”莫抬了抬下巴，纪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康达的摄像头，”
“这是0的还是自己装的？”
纪月眯着眼看了会，“0的，这是安防的型号。”
莫弯了弯嘴角，今夜，他第一次露出笑容，“我们再找一次Aden。”
纪月有些疑惑，下一瞬间便明白莫的意思，她掏出手机，边说道，“有时候，你这人也焉儿坏啊。”
他挑着眉，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她笑。
摄像头都有盲区，人也有盲区，莫的盲区大概就是对纪月的爱，令他盲目，令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