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微偏过头,呓语一般,“罢了”
屋里安静下来,穗儿待了不久便出去,曲微头昏得厉害,却舍不得入眠,脑海中浮现出叶苍的脸,他十岁时的小团子样,重逢时的文雅沉稳样,相处久了才觉出的桀骜率性样。
他会不会与陛下生出嫌隙,会不会后悔交出府印
那些都太远了,曲微懒得去想。心上难受,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淌下。他来找她,但大抵找不到,若有一日得知他们以一墙之隔的距离永远错过,该会伤心欲绝吧
秋意正浓,庭中的银杏颜色艳得晃眼,金色的小扇迎着徐风招展,簌簌作响。
这是银杏一年到头最美的时候,但也不过几日的风采,一场大风过后,满树繁华便成了一地狼藉,任人踩踏,烂于泥泞。
穗儿立在树下,仰头看这棵一年陪她四季的银杏,外人称道的美景却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漫漫冬日她只能守着枯树度过。
哨声响遍南苑,虽听得见声响,吹哨的人却远在数里开外,忽远忽近地变着方位,明明尖厉刺耳,却让人能听出其中的焦心与哀伤。
南苑这般大,素玉宫又偏僻,吹哨的人大抵只会路过此处一回,一旦错过便再无机会,她要像曲微说的那般叫住他吗?
不。太后娘娘是这后宫中权势最高的女子,若帮了曲微,却没能出宫,又得罪了太后,自己定是活不下来了。
哨声越发地近,越发地尖厉,像是催命符一般听得人心动荡,再走上半里地,便到了素玉宫地界。
穗儿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子,口腔里泛出淡淡的血腥气。
不能出声。她告诫自己。
宫门突然推开,穗儿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看过去,是前两日来的太监。
“人呢?”他面上焦急,眼恶狠狠地威胁。
“在屋里。”穗儿半分不敢耽搁地回应。
“听到哨声了吧?若是有人来问,便像前次般将那屋子上锁。”
穗儿讷讷应声。
太监与她一道站在庭中,紧紧盯着五丈来高的院墙,分明外头的光景被挡得严严实实,却好似亲眼看着有人走近素玉宫,正要穿过长廊。
吹哨的人脚步极快,每处地方匆匆掠过。皇宫太大了,他没有时间在一处地方停留太久,素玉宫也不例外。
那哨声已在正门外响起,如一柄利剑般锋利,穗儿身上发颤,脚下虚浮,她忍不住想捂住耳朵,她的魂魄快要被卸成八块。
“咳咳”
穗儿眼睛猛地睁圆,脑中一片白茫。她听见了微弱的咳嗽声。
突然之间,索命的哨声被从她耳中清了出去,压在身上的沉石也被搬移开。
身旁的太监已然松懈地吐出一口气,吹哨的人没有在素玉宫停留,再过几个眨眼,他便会走出很远,到时
“叶苍世子!叶苍唔!”
那太监惊慌地捂住穗儿的嘴,气得目眦欲裂,恨不能将她的咽喉掐断。
可任他手脚再利索,外头的哨声停了。
叶苍瞳孔骤缩,麻木的脸上出现裂纹,迈出的腿顿在原地,而后猛地转身冲向素玉宫门口。
把守的宫人见世子这般来势汹汹,颤颤巍巍地上前拦人。
“世子请留步,此处住的是先帝的人,男子不可入内!”
这些话入耳便被抛之脑后,叶苍再不顾及其他,一把将人掀开。
方才叫他名字的人并非曲微,说明她现下行动受限,而那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定是有人从中阻拦。他已然知晓人在此处,多等一刻,曲微与那女子便多一分凶险。
叶苍从宫人处搜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吹响传音哨,声调不同,是他设定的暗号,很快便有人将此处团团围住。
宫门被推开,身后一群宫人惶恐地拉拽阻碍,叶苍尽数将人甩开,怒喝一声,“滚开!”
后头的宫人再不敢动手阻挠,惹怒贵人的下场他们承受不起,跪伏在地上请罪。
叶苍一扇挨着一扇将房门推得大敞,“曲微!曲微!”
偏房里,穗儿瘫倒在地上,了无生息,不知生死。
曲微气息殆尽,喉骨发出错位的声响,快要被生生扭断,血涌得脸上发胀。
叶苍就在门外,她却无法发出声音呼唤一声,心头升起无限悲伤,泪水沿着眼尾滑下。
那太监不惧反笑,面上狰狞如恶鬼,死死攥着曲微的咽喉,“左右都是死,我要你这等贵人给我陪葬,还要叶世子那等天生的贵种痛不欲生!”
意识变得模糊,眼里的光渐渐消散,曲微绝望又执着地望向门口,在咫尺的距离错过,她总觉得不甘心。
“叶”干燥起皮的唇无声做出口型。
就在眼里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褪去的那一瞬,木门毫无征兆地被踹开,门口闪出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叶苍背着光,曲微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知道他来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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