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地唤青莲从随行包裹中,取出常看的一张来,铺陈到案子上。
宋望向对面比手,她又慢吞吞地坐下。
宋望将铜灯台镇在羊皮地图的边角,耷下眼皮,看见地图上有几道炭笔加粗的线条。最开始一看地图上的弯弯绕绕便头疼的戚念,如今也会看地图了。
如若从前他有时间陪她,这些事,本该由他来教。
戚念盯着那张舆图却在想:这幸亏不是最早画了西域路线图的那张,王爷应该不会发现……
“你想去西域,有南北两条路线。”宋望平静开口,惊得戚念后脊一麻。
宋望却未看她,指着地图道:“利州战事已平,兖州如今新打下,与北边对峙,说不定等过几年,便有下一场仗又会到来。你想要寻那番薯种子,需绕过北魏拓跋氏,或从北,或从南。”
“王爷……”戚念口干舌燥,像个猝不及防被抓包的顽童。尤其这大人既不生气也不骂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好声好气的,她心底更没底了,试探着问:“你不拦我?”
这等别人听来荒谬不可信的说辞,她却想去尝试,她还以为,王爷会不同意。
宋望道:“我不让你去,你肯听么。”
戚念慢慢吐出一口气,忍住摇头的冲动,知道这时候火上浇油没她什么好果子。定了定,她直视上宋望不见笑色的目光,便也正色道:“两条路,我打听过,走南线,便是从巴蜀取道,过澜沧江,再穿过吐蕃、象雄、苏毗三大部落,其后进入小国林立的西域。入西域境内,仍非终点,继续行至天山以北,葱岭以西,才是那番薯栖息之地。”
“若从北线行,则要借道西凉国,西出玉门。不论走哪条路,都艰苦难当——”她声音忽然低咽一下,抬眸轻声问,“王爷是不是想以此劝我,打消这个念头?”
宋望静静听着她说完,轻道一声完全无关的感慨:“看来这两年你成长了很多。”
戚念怔然。
宋望始才摇头,回答她方才之问,“你既说要去,我拦着,害你总心中惦念。你要去哪里都无妨,这几年我也歇着,总是同你一处,安全总是没甚问题的。”说着他手掌轻搭在北朝的疆域上,凌空一握,剑眉轻挑,“不妨走第三条路?”
戚念盯着他的手势莫名了一会,忽然福至心灵,“……王爷的意思是,横穿北朝?”她并非不知道走北朝的商路是最省力的,但这样一来,难免会被北朝廷盯上。
她自从选择和王爷一同出京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会有人盯上。如今战事平息,不代表宋望就安全。
届时王爷必然又要分心顾着她。她若真那么不懂事,动了此念,无异于给王爷横生枝节。她不能成为王爷的软肋。
宋望却道:“北边彼时还在不在,尚在两说。”他看向戚念,纵溺的容重新浮现,“花开两年,一年间就足够发生许多事。岂知两年之内我朝不能荡平寰宇?届时我们何处不可去?”他同她说话时,语气常常如此随意涣漫,然眸光却重如金石,“至少一年半内,莫再忧虑此事了。”
灯影曳在那张凛丽自若的脸上。戚念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脏怦然跳动。
戚念哪怕不通兵事,也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需付出多大的心力与代价。
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的一个人呢,他都不骂她一句,无法拦着她,就全力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