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笑着:“客官,你说童子热尿?嗨!就是童子尿么!这不用买!”
独眼狼王皱着眉:“童子尿是什么?”
郎中:“十岁以下的童子的尿!一般做药引子用的!我们店里没有,你得自己去弄!”
独眼狼王提着草药,在一间小店坐下,从腰间拿下酒囊,倒光了里面的冷酒,思索着郎中的话,一筹莫展。
童子尿,他去哪里讨一泡童子尿呢?
“大善人,大善人,走过路过,别错过。”街角的乞儿双手笼在褴褛的衣袖里,朝路人哀哀乞怜。
独眼狼王扔出两大块碎银,在一众零星的铜钱之中,尤为贵重。
“大善人大善人!”乞儿给他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小子,替我办件事。”独眼狼王看着他满脸的淤青,一道刀疤将他的眼皮彻底削烂,可眉目仍能看出几分俊俏来。
“大善人你说!”
“几岁了?”
“我离家的时候,是五岁。”小乞丐满脸风霜,语调是和年纪不相称的沧桑。
“我要一味药引,得用童子尿。”
小乞丐把盆子里的碎银和铜钱收在裤兜里,便拉着独眼狼王的手指,带他来到僻静的小巷深处:“我好久没洗澡了,别嫌脏。”
独眼狼王摇了摇头,把酒葫芦递给他。
良久,小乞丐转过头,羞赧地看着独眼狼王:“我好久没吃喝了,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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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白狼镇最大的脚店,人多眼杂,嵬然人、西域人、西凉人、南人都在这里驻扎,店里的油饼和酥茶是镇里最好吃的。
小乞丐把布满冻疮的手放在滚烫的碗边取暖:“大哥,你真是好人。”
独眼狼王叫了满满一盘油饼,推给他:“多吃。”
邻座的几个马夫正在歇脚,边喝酒,边大声说着闲话——
“听说了吗?敕勒川慕容家的二小姐跑出来了,慕容家的兵正满世界找人呢!赫连夫人重金悬赏找她的踪迹。”
“就是慕容可敦的妹妹吗?”
“正是,半个月了,几乎找遍了能找的地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她被娑罗教的圣母带走了。”
“不会是和谁私奔了吧?”
“这世道真是了,一个女人的本事可真大,一个军队也找不着啊?”
“我觉得啊,她可能是闯进白狼河,被独眼狼王给生吞活剥了!”
独眼狼王听在心里,若有所悟,唇角扯出一抹笑,他终于知道她的姓氏。
小乞丐吃得满嘴油光,憨笑着看向独眼狼王,眨着长了脓疮的眼睛低声道:“大哥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独眼狼王吧?”
独眼狼王不置可否,淡淡地看着他,小乞丐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面片,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别的,渐渐涕泪横流,他掩着面擦汗,为出丑而赧颜一笑:“太热了,见笑了。”
独眼狼王掏出一方汗巾,递给他。
“狼王哥哥,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要用药引?”小乞丐不想弄脏那干净的布料,用污糟的袖子囫囵了一下。
独眼狼王被小乞丐灼灼的眼弄得无措,讷讷地答:“救个人。”七年了,他还是不善于与人类打交道。
小乞丐喝完了一碗汤面,风卷残云的速度,其实却并没有吃下多少,盘子里还剩几个油饼。
独眼狼王疑惑地望着他,他笑了笑:“不好暴食,肚肠饿得太久,一下子吃太多会撑死的,每年我的同伴们,都有因为突然吃了饱饭而死的,”他害羞地把剩余的饼子揣在怀里,舔净指头上的油花,“哥哥,我去尿了。”
酒葫芦里,哗啦啦装满了热热的童子尿,小乞丐在雪地里擦干酒葫芦递给独眼狼王:“好了。”
独眼狼王点了点头,走出巷子,从脚店的马厩里牵了马,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狼王哥哥!我叫贺兰腾!我们会再见的!”贺兰腾扬手呼喊着,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街角,腹中温暖的食物慢慢翻腾,这是这一年来他吃过的唯一一顿饱饭。
他重新缩回那个属于他的角落,拿起那柄残破的箫管,一边吹着萧瑟的曲子,一边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或给他冷眼,或给他怜悯。
这是他母亲教他的曲子,自从与西凉开战,他被战马踏断了右腿,从此与双亲走散,不得不加入了乞食的队伍,这一乞,就是三年。
“贺兰腾。”独眼狼王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舒心地笑了。
马越奔越远,万事俱备,他知道慕容迦叶有救了,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投下的两块碎银,将帮助这个那个叫贺兰腾的乞儿,渡过这个难捱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