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涂月:“是根本没有中意的人,还是不能宣之于口?”
赫连骧略加思忖,看向远处仙陀山的层层峰峦:“高坐殿里的人不胜寒,我卑微如蚁,不能入她的法眼。”
斛律涂月的心绞在一处,乱麻似的:“你打什么哑谜?”
赫连骧醺醺然道:“你说,水里的虾米能和天上的鸟表白么?”
斛律涂月不解:“你堂堂大燕叶护,怎么是虾米?”
赫连骧轻叹,自嘲道:“虾米就算披上了再华丽的皮囊,也终究是虾米。”
斛律涂月:“你酒量真不好,几口就醉了。”
几口酒,几句话,便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赫连骧亲昵道:“皎皎,同我说说宫里的事吧。”
斛律涂月忆起宫宴上的风云:“左贤王当众侮辱母后,说她本应该被收继成她的小妾。”
赫连骧攥紧拳头,水中的锁链哗哗作响,忍住满心不堪入耳的脏话:“母后没有绞死他么?”
斛律涂月笑道:“母后将他当众杖责,那比死还惨!”
“骧哥,我喜欢你,心里有你,”斛律涂月以酒壮胆,话一出口,反而更加从容,“这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只对母后说过,她答应我,等你今春打完仗回来,就赐婚。”
赫连骧色古怪:“母后想让我做你的驸马?”
斛律涂月怅然若失:“她说,我是她最疼爱的后辈,你温柔敦厚,值得托付。”
赫连骧有些激动:“温柔敦厚,值得托付?皎皎,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是个奴隶,孤儿,还是个独眼,只是因为能替太后杀几个人才爬到了今天的位子上。”
“骧哥,你可是整个敕勒川上的骄子,不要妄自菲薄了吧,”斛律涂月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所以呢?你喜欢我吗?”
赫连骧斩钉截铁:“母后命我像守护她一样守护你,鞍前马后,死而后已,殿下你金尊玉贵,罪臣从不曾有半分肖想。”
斛律涂月乱了阵脚,心有不甘,将酒坛狠狠掴在地上:“好一个罪臣,所以你真的叛国了?那个阮红泥,真的是你的相好?”
“我是冤枉的,”赫连骧怒道,“你们母女若觉得我心怀不轨,将来有天权势坐大,会危及你们的权柄,大可杀了我了事,不要再这么折辱于人。”
斛律涂月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的样子:“我不认识你了!赫连骧!”
赫连骧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公主,请你快离开吧,酒坛打碎,会惊动凤翥池的宫人,若让母后知道了,会责罚你的。”
斛律涂月索性撕破了脸:“朝凤监已经抓到了阮红泥,三五日之内,就会被押到云中了,你的计划,要泡汤了!”
赫连骧陡然睁眼:“你说什么?”
斛律涂月将酒坛的碎片收进裙摆,一任锋利的瓷角划破皮肤,她手上流着血,脸上流着泪,癫狂地狞笑着:“你明明都听到了,我劝你还是早日招了吧!死的时候,或许我可以求母后给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留个全尸!”
远处传来梨园的乐声,是《小破阵乐》,赫连骧摇了摇头,闭眸哼唱:“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他唱得荒腔走板,简直不成曲调,望着仙陀山巅上层出不穷的烟花,簌簌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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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毕,慕容迦叶站在狼藉的梨园中一筹不展,映着残破的烛光低头审视自己,裙摆都被炸出了几个漏洞——朝凤监连夜搜山,那些烟火如同鬼魅一般销声匿迹,无从找寻。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些地老鼠钻到衣袍里,好像故意戏弄似的,难不成,有人故意要看我们这群锦衣玉食的人出丑?”
斡扎朵:“太后,茹吉奈求见。”
慕容迦叶顿时眉头舒展:“什么风把这位散仙吹来了?”
茹吉奈色凝重,跪道:“民女茹吉奈参见太后,太后,你还好吗?”
“我无恙,快别和我行这一套虚礼,”慕容迦叶连忙把她扶起来,“怎么样,我这凤麟洲的温泉,你可还泡着舒服?”
茹吉奈眉头蹙着,频频看向四周,终于按捺不住:“太后,我有件要事,要向您禀报。”
慕容迦叶屏退了左右:“还禀报?你又不是我的臣下。”
茹吉奈捡起一个烟花残片:“观音奴,你可还记得那日乘云阁的焰火么?”
慕容迦叶叹了口气:“是不是娑罗教的手笔,我还要有切实的证据,朝凤监探查过了,一无所获。”
茹吉奈:“这几日,那焰火的韵律总在我心中浮现,让我觉得心里不安。”
慕容迦叶再度锁眉,死死盯住茹吉奈:“你是说,这焰火中,暗藏着什么隐语?”
茹吉奈闭眸回想适才在寝宫中望见的烟火花色:“珍珠帘、三级浪、长明灯、紫葡萄、日月合璧、五星连珠……今天是三月初五,如今几时了?”
“约莫寅时二刻。”
茹吉奈掐诀盘算,失色道:“太后,不好!王庭有难了!”
二人一齐登到高处,望向远处王庭的方向,只见似有滚滚浓烟,冲破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