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二十三楼电梯门打开,我又看见了我熟悉的那片玻璃门,我伸手想拉开它,手臂却发抖到无法好好用力。
我想起上次老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臂,想起他那一身黑衬衫。
「张恆悦?」
可是这一次替我拉开门的人,不是老闆。
元青诧异地瞪着我,他的眼睛又红又肿,眼角下垂,整张脸彷彿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老..闆..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碎成了千千万万片。「他....在哪?」
拜託.....告诉我,他只是出国去了,只不过是出国去了.....
元青没有回答我。
他沉默着把我拉进办公室,现在整间空荡荡的,箱子、厨馀桶、资料袋都被清空,只剩没有主人的办公桌椅晾在原地,大家好像才刚搬走。
元青站在窗户前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静静地转过身来,我从未看过他露出那种表情。
那种表情让我很害怕,我怕到想失声尖叫,想对他尖叫我不想听我也不想知道拜託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
我却,只能张着口任由他残酷的声音传进我的脑袋里:
「张恆悦,我想你应该要知道的.....尚哥过世了.....」
沉默。
彷彿永无止尽的沉默。
我挣扎着,挣扎着开口想问他:
「他是怎么.....是怎么.....」
我说不出那个字。
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说不出口,我觉得自己好像会就这样窒息死掉。
元青怜悯地看着我挣扎,他眼中是和我如出一辙的悲伤。
最后他开口回答了我没问出口的问题。
「尚哥他--是你的替身--你车祸--所以他--」元青哽住,像有块石头塞住了他的喉头,他痛苦地说:「--是脑死。」
所以,原本应该是我。
元青缓缓地说着那些残酷的真相,我缓缓地忍受来自身体里面剧烈的痛苦。
老闆六岁那年选择做我的替身,我还记得他圈住我小拇指的那一刻,脸上的虔诚就像是一种信仰。
之后,他刻意避开了我的世界,不希望我因为认识他而痛苦。
然而命运却巧合地让他在一次转学遇见了我,当时他只是有些好,想留在我身边看看长大的我是怎样的人。
留着留着,就走不开了。
什么公司资料被偷、他得赶走我的事都是假的,那只不过是为了把我支开,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死去,不让我发现。
可恶。
自私的傢伙。
他凭什么擅自做我的替身啊。
真的好可恶。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茫然地望着一个没有焦距的远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人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抽走,什么也不剩。
元青走到我身边坐下,一手搭着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在哭,因为他的手微微发抖。
而我不哭,我没有哭。
「老闆的愿望是什么?」半晌,我开口问他。
他吸吸鼻子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每年叫他许愿,他都只是像你看到的那样冷笑,说什么愿望不会实现之类的话……」
我沉默。
半晌,元青又说:「也许.....也许他的愿望只是想跟你一起活着。」
只是
想跟你
一起活着......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地失声哀号,哭了一遍又一遍,哭到呼吸不过来。
我开始发疯。
「他为什么要代替我?为什么?我希望死掉的是我——我希望——」
「这不是你的错,恆悦」元青轻声说:「尚哥本来就没有办法活过二十岁,至少.....你让他的死有意义.....」
「什么宿命!什么诅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我。
最后,办公室里仅剩我悲伤的哭喊,我一直哭到筋疲力竭,最后失去意识。